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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danese(苏丹和平进程为何步履蹒跚?)

更新时间:2022-11-03 11:29:40

sudanese(苏丹和平进程为何步履蹒跚?)

2021年10月26日,民众在苏丹喀土穆抗议活动中点燃轮胎。 (新华社/图)

三年前,一场“十二月革命”推翻了奥马尔·巴希尔军政权,长达30年的统治几乎一夜之间被推翻,进而开启了苏丹为期四年的军文共治时代。

三年后,以阿卜杜勒·布尔汗将军为首的苏丹军方又一次发动“政变”,逮捕了过渡政府总理阿姆杜拉等多名文官政客。

2021年10月26日,布尔汗将军在电视讲话中声称,苏丹“危险局面可能导致国家陷入内战”,军方的行动是为了“纠正过渡路线,并非政变”。五天后,遭“软禁”的过渡政府总理哈姆杜克也表示,他永远不会“自愿”下台。

“我们又回到了原点。”苏丹政治研究员吉哈德·马沙蒙感叹,布尔汗将军重新确立了军队在苏丹政治中的主导地位。

“倒退是不可能的”?

自2021年10月25日的“政变”后,每天都有苏丹民众在尘土骄阳中抗议。

从黎明开始,抗议者点燃轮胎,制造出滚滚浓烟;夜晚,他们则用砖块、树枝和塑料管“筑墙”,试图以此封锁道路和桥梁,将军方的安全部队拒之“墙”外。

这几天,在苏丹工作八年的华人马小龙一直没敢出门。他告诉南方周末,“手机信号很差,电话时断时续。80%以上的无线互联网也被停掉了。”

苏丹全国进入紧急状态,通信也频繁出现障碍。三家主要电话运营商里,有两家实际上已经停止服务。据英国互联网监控机构NetBlocks统计,苏丹的网络连接率已降至24%,这是自2019年6月民主抗议以来“最严重的断网”。当然,4500万苏丹人口中网络普及率只有30%。

南方周末与多名在苏中国人沟通时发现,他们只能通过“蹭网”等方式,短暂地回复信息,并频繁地出现网络中断现象。

马小龙所在的中资企业南通宾馆暂时歇业。过去一周里,马小龙多次收到中国驻苏丹大使馆的安全通知,“建议停工停产,保护人身安全,适当准备物资”。

2021年10月25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在例行新闻发布会上呼吁苏丹有关各方通过对话解决分歧,维护国家和平与稳定。目前,中国驻苏丹使馆运转正常,中方将继续密切关注苏丹局势发展,保障中国在苏机构和人员安全。

由于连年的经济衰落以及新冠疫情的影响,如今,在苏丹工作的中国人已从10年前的上万人减至千余人,大多集中在苏丹首都喀土穆,主要从事外贸、建筑、矿业和石油开采等工作。

喀土穆的生产生活也暂时停摆。其中,喀土穆机场已经关闭,国际航班停飞。为反对军方发动的“政变”,一些商店和工厂的工会发起了“大罢工运动”,大多数学校、银行和商业机构也同步停止运营。

多个支持文官政府的政治团体、行业协会,呼吁民众组织抗议游行,拒绝军方实施的紧急状态。这些团体主要是自由与变革联盟(FSS)、苏丹职业人士协会(Sudanese Professionals Association)和喀土穆抵抗委员会,他们在2019年苏丹革命中也扮演过重要的领导者角色。

喀土穆抵抗委员会成员沙欣·沙希夫(Shaheen al Shaheef)公开呼吁,即便面对枪炮,抗议也要和平进行,“我们意识到布尔汗将军已经失去了所有支持”。

乱局之下,苏丹通货膨胀率连续走高,2021年的通胀率一度接近400%。75岁的苏丹老人木阿特兹一边在街头寻找面包一边抱怨:正常生活已经戛然而止,“为什么布尔汗和军队让国家又一次陷入危机?”

苏丹民怨沸腾,但混乱仍在继续。据美国媒体VOX网站报道,一些苏丹民间活动人士通过社交媒体和电子邮件建立联系,如果断网,他们就会在小型社区或清真寺分发传单,推动“公民不服从行动”。

苏丹抗议活动在2021年10月30日达到一个高潮,其全境爆发了被称作“百万大游行”的活动。在喀土穆及姐妹城市恩图曼(Omdurman),抗议者挥舞着布尔汗、巴希尔以及穆罕默德·达加洛等军方将领的照片,举着“倒退是不可能的”的横幅,高喊“放弃吧,布尔汗”“关闭一条街道,关闭一座桥,布尔汗我们直奔你身边”等口号。

同一天,马小龙在喀土穆市中心非洲大道上的宾馆中看到,至少有三批抗议人群经过,每批大约有30人。目前,苏丹的游行活动已从首都喀土穆,蔓延至红海城市苏丹港、东部城市卡萨拉以及北部重镇奥贝德等多地。

为了控制日趋紧张的混乱局势,布尔汗为首的军方安全部队与苏丹抗议民众之间也出现了流血冲突。从10月25日起,苏丹军方安全部队还封锁了通往国防部大楼、机场和省际交通要道。据《纽约时报》透露,安全部队还向抗议者发射了实弹、橡皮子弹和催泪瓦斯,并用棍棒和鞭子殴打抗议者。

安全部队甚至效仿巴希尔政权的传统惩戒做法,故意扣押抗议者并“当街剃头”,公开留下羞辱的警告记号。据苏丹医生委员会统计,截至2021年10月31日,这次“政变”中已有12人被安全部队杀害,至少有170人受伤。

“政变”蓄谋已久

抗议者还指责称,布尔汗的“政变”早有预谋。2019年巴希尔下台后,军方与民主派团体“自由变革力量(FFC)”签署了一份为期三年的和解协议,双方同意设立苏丹主权委员会为国家最高权力机关,搭建过渡政府,军文共治,但不设立总统席位。

根据和解协议,主权委员会设有11个席位,军方和民主派团体各推5席,“最高主席”前期以布尔汗将军为首,后期由文官政客任职,直到2022年7月举行全国大选。但过渡政府启动后,苏丹军方被指始终操纵着“过渡进程”,以免失去特权地位。

“2021年11月正是军文两方轮换‘最高主席’之时,此时爆发这场非严格意义的‘政变’,其实是苏丹军方不愿放权的体现。”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邓延庭告诉南方周末。

执政理念不同、利益划分不均等分歧,也导致苏丹军文过渡政府内部矛盾重重。其中,文官出身的总理哈姆杜克擅长“新自由主义改革”,他主张压缩债务、削减对供应商的投入,而军政权则反对。邓延庭认为,“在新冠疫情下的哈姆杜克改革,并不适应苏丹国情,这降低了底层人民的福利,也成为军方以‘治理不力’攻讦的借口。”

新一轮政变前早就有迹象表明,军方正在策划权力接管行动。2021年9月21日,来自装甲部队的奥斯曼少将带领大约40名军人,一度试图控制位于首都喀土穆的国家广播电台,但这一次政变被过渡政府挫败。

从10月16日开始,一群亲军方的抗议者便在喀土穆总统府的台阶上安营扎寨,要求推翻过渡政府。过渡政府总理哈姆杜克点燃了导火索。他一度呼吁的军队改革,动了军方的“奶酪”。当前,苏丹有至少80%的财政资源不受国家财政部控制,而是由军队经营,这包括农业、电信、矿产等领域的百余家企业。

布尔汗将军本人也是苏丹最大军事企业国防工业系统公司的负责人。总部位于华盛顿的非洲腐败调查公司哨兵组织(The Sentry)还透露,军方控制的国有企业腐败盛行,很少把利润贡献给过渡政府。

当前,双方最大的分歧不只是财富分配,还有对前总统巴希尔的处置。下台后,巴希尔一直被囚禁在喀土穆监狱,他因达尔富尔问题被指控犯有战争罪、反人类罪和种族灭绝罪。苏丹过渡政府建议,将巴希尔送往海牙国际刑事法院审判;但布尔汗等军方将领反对过渡政府的做法。

从个人命运到群体利益、国家利益,文官与军方的矛盾已不可调和。

“当苏丹陷入全面危机时,军方便开始用‘强人治理’的逻辑统辖这个国家。”喀土穆战略合作智库分析师克鲁德·凯尔告诉法国《世界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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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0月26日,苏丹武装部队总司令布尔汗在喀土穆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讲话。 (新华社/图)

“一切都是资源问题”

苏丹共和国位于非洲大陆东北部,尼罗河的中上游,它是非洲国土面积第三大国。1956年独立以来,苏丹就开始在文官政府与军政府之间摇摆,至少发生过15次政变。直到1989年,巴希尔在内战中成功崛起,苏丹政坛才进入相对稳固的30年。

“军人干政和军强文弱是苏丹政坛的常态。”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苏丹问题专家姜恒昆告诉南方周末,由于文官羸弱、小党林立以及民间和平力量松散,苏丹无法形成与军政权抗衡的全国性政党。

早期的苏丹政党也大多以地区和族群为基础,难以获得更为广泛的民众认同。例如,较古老的乌玛党和民主联合党,前者起源于安萨尔教派,后者则来自以米尔加尼家族为主的哈特米亚教派。当前,“自由与变革力量联盟”则由近20个政党联盟组成,缺乏长时间群众动员能力,内部也常有权力分化和掣肘。

复杂族群与部落冲突也常被苏丹政客利用。上世纪80年代,前总统巴希尔上台之初,便与全国伊斯兰阵线结盟,随后又在苏丹南部的基督教社会强力推行伊斯兰教法,进一步激化了宗教和族群冲突。苏丹西部达尔富尔地区有八十多个部落,这里的部落冲突常被视为阿拉伯人与非洲黑人之间的种族仇恨。

但是,有学者认为这里真正的危机是“牧民(阿拉伯人)和农民(非洲黑人)争夺水资源之争”。

喀土穆是苏丹的政治、地理中心,青尼罗河和白尼罗河在此交汇,向北经埃及流向地中海,这里是最富裕的农业灌溉区。相比之下,东部达尔富尔等地常年处在“边缘”地位,经济欠发展,常因资源分配问题爆发冲突。

姜恒昆认为,苏丹的种族和宗教等问题常成为掌权者分化势力、寻求认同的政治动员手段,但苏丹动荡的根源是资源分配“边缘化”引发的经济发展问题,“政治不平等、经济不平衡,直接导致中央与地方关系破裂,地方离心主义凸显,地方反叛频发。”

2021年9月,在距离喀土穆675公里的苏丹港,阿米尔部落与努巴部落间又爆发了武装冲突,造成32人死亡,116人受伤。这是苏丹第五次由民族历史问题导致的部落冲突。

当天,苏丹港被迫封闭,国内小麦一度短缺,民众常常为买一个面包在街头大排长龙。一名苏丹民众愤怒地说,“首先是食不果腹,有时甚至无法养活孩子。最后,汽车里再也没有汽油。”

单一的经济结构,落后的工业基础,复杂的种族和宗教矛盾,持久的失败统治和政治混乱,外加延续几十年的国际封锁与制裁,导致苏丹积贫积弱的现象长久延续。在联合国人类发展指数排名中,苏丹是世界最贫穷国家之一,排名第170位。

前哈姆杜克办公室负责人阿卜杜拉·迪达恩认为,东部民众是持续六十多年的“边缘化”受害者。他呼吁,文官政府应团结各方政治力量和民间力量,以确保国家不再陷入种族冲突。

“分裂是苏丹现代史的发展模式,军文双方未能达成妥协,以国家混乱为由发起一次次的政变。”理查德·科克特(Richard Cockett)在《苏丹:一个非洲国家的失败和分裂》一书中写道,这种政治竞争模式的代价是民主的自我毁灭。

“文官执政是大势所趋”

截至发稿时,苏丹军方仍控制着首都喀土穆。尽管在政变次日的10月26日,被军方逮捕的总理哈姆杜克及妻子已准时回家,但仍以“软禁”状态被看管。

苏丹政变招致国际社会的批评。美国总统拜登声称,苏丹政变是“严重挫折”,美国政府还冻结了对苏丹7.5亿美元的经济援助;非洲联盟则以“违宪接管”为由,暂停苏丹的成员资格。2021年10月29日,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也谴责“政变”,并呼吁“必须允许人们和平示威”。

已离开苏丹的美国驻非洲之角特使杰弗里·费尔特曼对政变“极度震惊”,并称“军管违反苏丹宪法宣言,并使美国援助面临风险”。美国《纽约时报》评论称,与民主政治背道而驰的“政变”,只能加剧苏丹军方的自我孤立,以及国家经济危机和国际困境。

外界普遍担忧,如果军事接权和暴力骚乱继续延续,苏丹会面临政治危机、经济危机和人道主义危机等多重灾难。

面对国内民众抗议和国际舆论谴责的压力,布尔汗不得不在2021年10月29日表示,“我希望,总理选举和主权委员会成员任命最多一周内完成。”

不过,苏丹新总理将由“技术派”管理,目前尚无候选人名单。据姜恒昆预测,苏丹军文联合执政的权力分配大框架不会变,“2019年革命后,建立民主政府是民间力量和文官政府主要诉求,不会轻易放弃。苏丹军方难以抵抗欧美、友好国家以及国际组织的压力,依旧会回到军文联合执政的轨道,走完过渡政府的后半程”。

2021年10月31日,过渡政府总理哈姆杜克公布了恢复苏丹秩序需要采取的四个步骤:首先,释放他自己并恢复苏丹“政治原状”。他还呼吁进行彻底的政治改革,重建主权委员会,并充分自主地挑选政治中立的技术官僚组成内阁,并扩大政治参与度,以体现更大的代表性。

哈姆杜克还强硬地表示,如果苏丹军方做不到这一点,且不能保证恢复政治原状,他将不会参与和平谈判。

“无论是军人脱掉军装,还是重新举行大选,文官执政都是苏丹的最终走向,但民选政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邓延庭认为。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顾月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