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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足球队被禁赛原因(俄罗斯禁赛风波始末|亲历者:奥运就是一场可谈的生意)

更新时间:2022-10-31 13:39:36

俄罗斯足球队被禁赛原因(俄罗斯禁赛风波始末|亲历者:奥运就是一场可谈的生意)

12月6日,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在瑞士洛桑出席新闻发布会。国际奥委会执委会5日决定,禁止俄罗斯代表团参加将于2018年举行的平昌冬奥会,邀请符合条件的运动员以“来自俄罗斯的奥林匹克运动员(Olympic Athlete from Russia)”名义参加个人或集体项目,任何仪式不会出现俄罗斯国旗和国歌。图/新华

亲历国际奥委会的俄罗斯禁赛风暴

文/陆幽

本文首发于总第833期《中国新闻周刊》

12月5日,瑞士洛桑的气温是零上4摄氏度,但是人的体感温度要低得多。各路记者在国际奥委会总部门口站了一个上午,而奥委会执委们早已避开记者,从地下车库直接开赴会场。寒风中沉默的记者们在等待一场刮进国际体坛的暴风雪。

新闻中心里有人在忙碌,有人在低声耳语。在漫长的等待中,英国广播公司(BBC)的记者姗姗来迟,《纽约时报》的记者一直翘首以待。当然,还有哈约·赛佩尔特——德国ARD电视台的独立调查记者,正是因为他制作的纪录片《禁药密档:俄罗斯如何制造出它的冠军们》,最终引来了这场处罚风暴。

赛佩尔特依然很活跃,在当天的现场,他做了多档连线,在采访中还差点跟俄罗斯女记者打起了嘴仗。来自不同国家、代表不同立场的记者忙作一团,不时有摩擦出火花的感觉,国际奥委会的新闻官则时而出来“打岔”。我小心翼翼地问那位俄罗斯女记者,“我可以采访你吗?”她说,“聊天可以,采访不行。”在聊天中她说,“期待有奇迹发生。”我说,“连你自己都认为是奇迹,那奇迹发生的概率又有多大呢?”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问声名鹊起的赛佩尔特,“当年这个片子你做了多久?”他说,“9个月,其实并不难,因为是告密者找到我的。”

天终于渐渐黑了下来,国际奥委会新闻官开始给记者们发放奥委会执委会的决定——这是一张奥运历史上最大的罚单。5分钟后,巴赫带着寒气而来,他开口就说,“我很难过,我也曾是运动员,但是……”

但是,巴赫现在是国际奥委会主席,他代表国际奥委会执委会宣布这个处罚结果,陪同他的是国际奥委会委员、前瑞士联邦主席萨缪尔·施密德。正是他和他的团队用17个月时间做的调查报告证实:俄罗斯存在系统性操纵兴奋剂检测的问题,尤其是操纵2014年索契冬奥会的兴奋剂实验室检测工作。

遵循施密德的建议,国际奥委会执委会决定对俄罗斯奥委会实行禁赛,同时为清白的俄罗斯运动员开辟了另一条参赛通道——以中立的运动员身份参赛,在奥林匹克会旗的护卫下征战韩国平昌冬奥会。

西方国家全面禁止俄罗斯运动员参赛的要求并没有得到满足,BBC记者仍不依不饶地问巴赫,“你是否后悔当年里约奥运的时候没有禁赛他们?”律师出身的巴赫对这样的问题早有预料。

实际上,如果没有国际奥委会纪律委员会的《施密德报告》,2016年7月单凭世界反兴奋剂机构的独立调查《麦克拉伦报告》,对俄罗斯给予这样的处罚是无法想象的,因为《麦克拉伦报告》尚不能坐实俄罗斯存在系统性使用兴奋剂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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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那时候,世界反兴奋剂机构被西方国家逼宫太狠,国际奥委会的处境则非常被动。于是,在里约奥运会开幕前的12天,巴赫领导的国际奥委会决定对俄罗斯网开一面,让各单项体育协会决定是否给俄罗斯运动员准入权。同时,他责成国际奥委会纪律委员会成立两个调查小组,一个由奥斯瓦尔德领导,负责重新检测索契冬奥会俄罗斯运动员的尿样;另一项行动就是调查俄罗斯是否存在系统性操纵兴奋剂检测的行为,受此重任的正是一向中立的瑞士联邦前主席施密德。

与此同时,对世界反兴奋剂机构的彻底改革也势在必行,一个全球性独立的兴奋剂检测机构ITA已经在巴赫的酝酿之中。

去年,名为“奇幻熊”的黑客曝光了世界反兴奋剂机构的黑幕,外界通过这一丑闻便可对兴奋剂检测过程中的钱权交易和特权使用略知一二。而前国际田联主席贪腐案正在走司法调查程序。俄罗斯兴奋剂丑闻的突破口其实并不在世界反兴奋剂体系里,而是因为俄罗斯自己内部出了告密者,他们通过德国电视台拍摄的纪录片揭黑,才引来世界反兴奋剂机构的调查。

在今年7月国际奥委会基本上“摆平”了巴黎和洛杉矶对2024年和2028年奥运会的主办权之后,对俄罗斯的处罚便开始提上日程,他们所需要的,是施密德报告拿出过硬的证据。

12月5日当天,当俄罗斯奥委会代表团进入瑞士洛桑奥林匹克总部的时候,奥委会执委们正在读新鲜出炉的《施密德报告》,而在俄罗斯人做发言陈情之前,留给他们阅读这一30页的报告的时间只有20分钟。

俄罗斯足球队被禁赛原因(俄罗斯禁赛风波始末|亲历者:奥运就是一场可谈的生意)

2017年12月11日,俄罗斯莫斯科,俄罗斯奥委会召开运动员会议,众奥运冠军出席共同讨论禁赛对策。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俄罗斯代表团带来了他们的新生代花样滑冰选手梅德维杰娃,2014年索契冬奥会的时候她才14岁,还在参加青年组的比赛,所以俄罗斯想用她来代表那些“绝对干净”的运动员,以提醒国际奥委会不要伤及无辜。

执委们花了多长时间阅读报告、施密德的口头汇报用了多长时间、俄罗斯代表团在会上说了什么、执委会又做了怎样的讨论,这些都是高级机密。但是,这些其实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巴赫是提前看到这个报告的人,所以他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并做决定。

据《赛事内幕》(Inside the Games)透露,国际奥委会其实早就通知赞助商帮俄罗斯准备中立字样的参赛服了。而俄罗斯官方前两天还专门组织了一场平昌冬奥会的队服秀。

这个决定其实是国际奥委会执委会“顺手推舟的方案”,发布会上巴赫说:“这是遵从了施密德调查小组的建议。”他接着解释说,关于这个处罚,他从来没有跟普京总统有过任何沟通。我问他,“这个处罚是百分之百没有政治干预的决定吗?”他回答得非常确定:“是的!”并补充说,“国际奥委会绝对中立的姿态是各国领导人、持权转播商和赞助商们都已经了解的。”

西方记者看着我,好像以为我是巴赫的“托儿”,但我之所以要问,是因为我真的需要一个态度,因为历史会记住这一回答的。

处罚决定发布后,俄罗斯并没有像先前造势的那样抵制平昌冬奥会,他们对国际奥委会所有的施压止于决定做出之前。就像巴赫在发布会上所说的那样:“历史上任何对奥运会的抵制都是无果的,我看不出俄罗斯有任何抵制的必要,因为我们已经允许清白的俄罗斯运动员参赛了,我希望这些运动员可以成为一座桥梁,连接起未来的、干净的俄罗斯体育。”

施密德在回答记者提问时特别强调:他的报告不是基于什么《纽约时报》报料的罗琴科夫(原莫斯科反兴奋剂实验室负责人)的说法,而是基于大量的文件、科学实验和数据分析等等。当记者追问细节时,他说,“很明显,别国运动员的尿样瓶子拧得很紧,而俄罗斯运动员的尿样瓶子一下子就打开了——已经被调包了。”他边说还边做着手势。

根据国际奥委会章程,国际奥委会执委会有权处罚违反世界反兴奋剂条例的各国奥委会,直至对其禁赛,即令这个奥委会失去组织它的队员参加奥运会的资格。在以往各届奥运会上,允许以中立运动员身份参赛的都是独立的奥林匹克运动员。其实,这次对俄罗斯的处罚是有所保留的,只是要求参赛者使用“来自俄罗斯的奥林匹克运动员”的名义(而不是俄罗斯国家队运动员)。

国际体坛的一出大戏正在上演,其背后的潜台词却需要仔细咂摸。

潜台词一:《施密德报告》强调的是,俄罗斯存在“系统性操纵兴奋剂检测问题”,但是施密德报告中没有“国家体系”之类的字眼,而政府操控正是世界反兴奋剂机构一直要俄罗斯方面承认的关键错误。

普京看出了这一点,他指出:“国际奥委会的调查报告,给出了俄罗斯没有支持兴奋剂的国家体系的结论,这一点很重要。”普京是在对俄罗斯运动员可以自行参加平昌冬奥会表态的时候,特意强调这一点的。

在处罚俄罗斯的第8条,国际奥委会要求俄罗斯支付1500万美元,一是用于赔偿国际奥委会对俄罗斯运动员重新尿检的花费;二是为了资助建立全球独立的药检机构ITA。这个机构已经被委派承担韩国平昌冬奥的兴奋剂检测。

实际上,在这场体坛风暴中,被打脸的不只是俄罗斯体育大国的形象,更是以庞德里迪为首的世界反兴奋剂机构。

潜台词二:国际奥委会在处罚的第九条留了“活口”:如果各项处罚决定执行到位,在平昌冬奥会闭幕式的时候,这次对俄罗斯的处罚则有可能部分解禁,届时俄罗斯体育官员可以受邀出席闭幕式。

看到这一条的时候发布会已经结束了,我追上去问国际奥委会新闻官亚当斯,“什么叫做执行到位?什么条件下可以解禁?”他回答说,“这就看俄罗斯的表现了,这是给他们留下的机会。

在一片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之后,在次日的新闻发布会上,记者们才“反过味”来,纷纷追问巴赫“是不是到平昌冬奥会闭幕的时候俄罗斯的官员和运动员就可以打着俄罗斯国旗出现了”。对此,巴赫就是不松口,他只是说“平昌冬奥会闭幕式可以是一个新的开始”。有记者追问,“那么,俄罗斯冰球队在平昌冬奥会上怎么叫呢?”巴赫只是说,“昨天宣布的是原则性的处罚,细节还需要慢慢确认。”

按照我的理解,套用官方的说辞“来自俄罗斯的奥林匹克运动员”,那么,应该就会有“来自俄罗斯的奥林匹克冰球队”。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各国的解说员是否觉得拗口,在紧张刺激的解说中是否会习惯性地说成“俄罗斯冰球队”“俄罗斯运动员”。

在俄罗斯奥委会被禁赛平昌冬奥会的第二天,俄罗斯国内同仇敌忾,普京宣布参加2018年的大选。克林姆林宫要求国民克服情感因素,理性地看待这一处罚。

处罚决定已然被世人所知,我的态度也“务实”多了,突然从前一天的关心“天下大义”“体育无关政治”,变成了直接“谈钱”。在次日的新闻发布会上我问巴赫,“这次对俄罗斯的处罚,会给平昌冬奥带来巨大的损失,国际奥委会给补偿吗?”“中立的俄罗斯运动员失去了国家赞助,谁资助他们去参加平昌冬奥会,这钱谁出?”巴赫的回答很明确,他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不给补偿”,而中立的俄罗斯运动员的参赛费用则“由国际奥委会出”。

新闻发布会后,在与德国独立调查记者赛佩尔特话别的时候,我问他,“对结果满意了吗?”他摇了摇头。我接着问,“你的下一个目标是谁?”他说,“你知道的,可能又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俄罗斯成了第一个因为兴奋剂而被禁赛奥运会的国家。处罚决定发布的第三天,我在洛桑奥林匹克博物馆的咖啡厅里,吃上了为迎接平昌冬奥会而推出的韩国炒粉丝。在吃饭的时候,我再一次阅读了国际奥委会官网公布的《施密德报告》。让我感到吃惊的是,其中的内容与《麦克拉伦报告》其实并无二致。报告的封面上有调查小组成员的名单,国际奥委会道德委员会委员、中国运动员杨杨的名字赫然在列。

窗外,洛桑的天很晴朗。12月8日晚间,这里开始落雪。离开洛桑的那天我想,奥运就是一场可谈的生意,处罚也是。

(作者系中央电视台驻欧洲中心站首席出镜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