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之/一个有腔调的人文类解读头条号

“勇往直前”的东京奥运会

请让我问各位一个问题——“史上最贵的一场奥运会是哪一场”？

答案可能是五花八门的，可能是1980年的莫斯科奥运会，还可能是1984年的洛杉矶奥运会？当然，还可能是2004年的雅典奥运会，或者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抑或2012年的伦敦奥运会和2016年的里约奥运会？

我相信大多数国人，无论是不是体育迷，都应该了解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那是举国欢腾的一次盛会。北京奥运会是奥运史为数不多“赚钱的奥运会”（收入大于支出），而且还是“收益最好的奥运会”之一，总支出约3000亿元人民币（约420亿美元），收入超过10亿美元。

此后，世界重新认识了中国，中国也迎来了黄金发展的十年。

事实上，一场奥运会的开销，远远不是纸面上的支出那么简单。

因为一场奥运会涉及到社会、经济以及各方面的支出与投入，而且不同时代也存在着不同的汇率差别，但如果我们单看直接的经济投入的话，谁也想不到，目前“最昂贵”的奥运会居然是差点“胎死腹中”的东京奥运会（Tokyo Olympic）。

如果不是疫情，2020年本该是日本在国际舞台上大放异彩的一年。结果，原定计划在2020年7月举办的东京奥运会，因故推迟至2021年7月，而且仍然有很多亟需解决的问题，比如防疫问、境外游客入境以及预算超支等等，让人看了都头大，真是“命运多舛”。

据日本媒体调查“日本人对东奥的态度”，超过62%的日本人表示“应该直接取消”，约18%的人认为“需要延期举办”，仅10%“赞同如期开幕”，甚至出现了超5万人签名请愿“取消奥运”的抗议活动，以及10万人为了“取消奥运”而举办的大集会。

别看东奥还没开始，但已经让日本“大出血”了。国际奥组委预计东奥将耗费超过5.4万亿日元（约500亿美元），是最初预算1.35万亿日元（约126亿美元）的4倍。由于种种原因，目前，日本政府已经投入超过160亿美元，超支率高达200%，简直是“史上最烧钱”的奥运。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2012年为人诟病“烧钱”的伦敦奥运会总支出也才149亿美元左右，而东京奥运会还没开始，就超过了伦敦奥运会，而且还已经花光了所有预算。

如果不是疫情，日本政府对这场奥运还是很乐观的，甚至号称将“创造史上收益最好的奥运会”。虽然已经花掉了超过1.7万亿日元（约1023亿元人民币），然而日本财务省还是认为，东奥将带来直接或间接的33万亿日元（约1.9万亿元人民币）的巨大收益。

事实上，奥运会本来就是一件“赔钱赚吆喝”的事情，平均超支率156%。

历史上最著名的“奥运超支”，莫过于1976年加拿大蒙特利尔奥运会，整整超支了796%，蒙特利尔用了足足30年才还清了这一屁股债，而2004年的雅典奥运会更惨，留下了360亿欧元（约2800亿人民币）的财政赤字，直接把希腊政府搞破产了。

不说其他的，光是会场投资，东京奥运会就已经扔进去了1500亿日元（约86亿人民币），远远超过北京奥运会鸟巢的22亿人民币，甚至比2012年的伦敦奥运会的会场还贵。这当然不是因为东京会场最奢华，而是因为寸土寸金的东京地价实在太高了。

几番推迟，几番阻扰，为了让奥运会顺利进行，逼得东奥负责人森喜朗甚至天天求神拜佛来祈求能够顺利举办，但最后他选择了辞职，毫无疑问，这已经是一个“烂摊子”。东奥的延迟已经导致日本直接损失了58亿美元，间接损失100亿美元。

大兴土木、大做宣传的背后，如果取消，损失将高达难以想象的900亿美元，相当于日本GDP的1.8%，这几乎是许多小国一整年的GDP了，无论如何，办与不办都将让日本陷入泥潭。

那么，上世纪90年代后就经济增长乏力的日本，又为什么如此执著于举办奥运会呢？

那么这一次，我们就来聊聊日本的“奥运情结”，并从历史中寻找答案。

崛起与复苏，日本的奥运历史

一般认为，奥运会起源自古希腊，最早是用以表示和平与尊敬神明的仪式。现代奥运会是由法国人顾拜旦于1892年提出举办的，1896年这老哥在雅典召开了第一届现代意义上的奥运会，因此也被称为“奥运之父”。

奥运会自诞生伊始，就传达着“和平与发展”的理念，是彰显一个国家实力的重要象征，将带来大量的经济收入以及扩大国家影响力。事实上，只能由大国举办奥运会已经成为了奥运会“心照不宣”的不成文规定。

1912年的斯德哥尔摩，日本第一次参加奥运会，作为当时世界上唯一的亚洲强国，日本出尽了风头，1932年洛杉矶奥运会上，日本一口气派了157个运动员，仅次于美国，这些都让日本在国际舞台上声名远扬。

而1936年的柏林奥运会估计是奥运史上最“羞于启齿”的一场，因为那一次的举办国是纳粹德国，象征“和平”的奥运会成了希特勒粉饰太平的工具，而且让德国名利双收，甚至成功迷惑了国际社会，让人以为纳粹德国没有“侵略野心”，然而1939年转头就闪击了波兰。

这让德国的盟友日本产生了新的想法，此前一直是参与，此后日本开始想要自己办奥运。1937年日本顶着发动卢沟桥事变后的国际压力申请到了奥运会的举办权，但是1940年由于扩大战争的需求而取消，这也成了历史上唯一一次“没有真正举办”的奥运会，但自此日本东京就和奥运结下了“不解之缘”。

然而最终日本和德国一起战败了，沦为了美国的“小弟”。

战败后的日本赤地千里，一片萧条，饿殍遍地，处处断壁残垣，被美国人称为“废墟之上的国家”，甚至需要驻日美军发放军粮来救济，不然短短1个月内会饿死超过200万人，麦克阿瑟为日本送去了其所需的30%的粮食。可以说1945年-1950年的日本百废待兴。

然而，1950年朝鲜战争的爆发，却成了日本的机会。

在美国的经济扶持以及大量军事订单（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的帮助下，日本凭借着雄厚的工业底子迅速开始了战后经济复苏，GDP增长速度一度高达120%。朝鲜战争期间，日本一共赚到了610亿美元，而同时马歇尔计划为整个西欧送去的经济援助也只有880亿美元。

到1960年日本恢复到了战前的经济水平，这一有钱，就想搞点新花样。于是为了重塑国家形象（洗刷战败形象）、提振经济以及弥补1940年的遗憾，日本再次承办了奥运。1964年东京奥运会如期而至，成为日本70年代经济大腾飞的开始。

当时日本的有识之士认为，举办奥运会对日本“百利而无一害”，可以发展经济、大搞基建，还可以洗刷屈辱、重塑形象，最重要的是可以重新回到国际社会。

事实上，1952年日本就已经申请举办奥运会了，但当时的日本饭都吃不饱，更别提举全国之力办奥运，最终草草收场。而1959年日本觉得机会成熟了，彼时的日本国力殷实、财力大增、城市建设也有条不紊，国民也有干劲，最需要的就是一场奥运，一场让世界重新认识日本的奥运。

1959年日本申奥成功，举国振奋，那感觉大概和我们2001年申奥成功差不多。

此后，日本进入了美国经济学家口中的“超高速”发展，城市基建建设一夜之间速度翻了数倍，最典型的就是日本举世闻名的新干线。此后，彩电、汽车、收音机等等的工业品几乎用一种“疯狂”的速度生产着，每个日本人的每天的平均工作时间一度达到了惊人的14小时，每个人都卯足劲迎接奥运。

而当时日本人的首件大事就是整修东京的面貌和升级基建设施，战后的东京因为美军的轰炸千疮百孔，战后人口爆炸式增长，1500多万人口已经让东京不堪重负，交通拥挤、社会服务接近瘫痪。接着“奥运东风”和美国撑腰，日本政府在面对大财团时硬气起来了，拆拆建建，有钱有人，东京都市圈的面积扩大了2倍有余。

举个小例子，当时为了收看奥运直播，日本的电视和收音机一出即售空。服务业、制造业、建筑业、交通业通通得到了长足发展，日本政府在1959-1964年在全国一共投入了超过9600亿日元的建设经费（约30亿美元），要知道当年全中国的外汇只有1亿美元左右。

1964年东京奥运会如期举办，这是亚洲第一次举办奥运会。可以说，经济、文化乃至政治都随着奥运而大发展，1964年东京奥运会是真的带动着全日本向前发展，被日本称之为“奥林匹克景气”，GDP增长率达34%，国民财富增长了3倍；而这场奥运会也被当时的奥组委誉为“最成功的一届奥运会”。

这场奥运会的影响非常深远，甚至让日本人直接有了民族自信，会后90%的日本人认为“日本和西方国家没有区别”，更有43%认为“日本比西方更优秀”。

奥运会后，日本社会进入了黄金发展的“二十年”（1964-1984年），1968年，日本GDP和整个西欧持平，跃居世界第二（超过苏联）。 后面的故事大家也知道了，1985年《广场协议》签订，日本陷入了“被偷走的三十年”，经济增长乏力，社会活力大大下降。

似乎日本历史上再也没有“奥运景气”了。

奥运背后的日本国运

那么我们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日本如此执著于奥运会了。似乎一场奥运会便能够拯救日本经济，夺回“被偷走的三十年”，重现“奥运景气”。

然而，今时今日的日本已经不是那个日本了，今时今日的世界也已经不是那个世界了。现如今的日本已经是一个“超老龄社会”，在1970年日本65岁以上的人口已经超过总人口7%，而2007年更是超过21%。

目前这个数字已经达到了难以想象的30%，日本总人口约1.2亿，而老年人口高达3600多万，全球第一。

日本的老龄化甚至严重到了，40%的70岁老人还在工作的地步。如此严重的老龄化，相对应的却是少子化，日本仅1.3%左右，屡创新低。老龄化 少子化，劳动力急剧不足，这样结构的社会“死气沉沉”，经济乏力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而安倍政府本来希望以一场新的“东京奥运会”冲一冲喜，并希望以此带动日本社会的经济发展，或许还能来个生育浪潮。结果，安倍晋三到辞职下野都看不到奥运会举办的那一天。

疫情的迅猛来袭、日本经济的后劲不足以及国际局势的变化，都是日本政府举办东京奥运会的挑战，截止到目前为止，日本政府已经投入了160亿美元的天价投资，激流勇退也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办下去，可以预见的是，投入还会呈几何倍数增加。

当年的日本东京地不够，还可以扩建，但如今的日本东京已经寸土不留了，扩建难度异常之大，逼得日本政府只能填海造陆来修建新的设施。

1964年，日本25岁-45岁的人口占总人口的44%，同时老龄化程度只有6%，战后的婴儿潮席卷世界，日本的经济社会结构都非常健康，办一场奥运会当然不是难事。然而时过境迁，今天的日本可不一样了。

劳动力不足、经济乏力、土地紧张以及疫情影响，困难重重之下，日本东京奥运会终于还是提上了日程，至于该如何办好这一场奥运会，如何振作日本的经济社会，那就是他们自己的历史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