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史话(中国足球史话：宋卫平打假)

懂球帝《中国足球史话》系列专题，回顾甲A、中超、国家队，以及中国足球重点事件和重点人物的故事。每周五中午更新。

2001年10月6日，那是中国国家队杀入韩日世界杯的前夕，中国足坛爆发了“甲B五鼠”事件。在甲B末轮中以0-6惨败于长春亚泰的浙江绿城队老总宋卫平成为了比赛之外的另一个焦点。

(图)：宋卫平一度成为中国足球的焦点

在比赛中，宋卫平先是因为不满裁判的判罚而冲入球场，最终被请上看台，紧接着在赛后召开紧急发布会，宣布开除了5名“问题球员”，并向足协递交了一份“黑哨名单”。

宋卫平，这个曾经因为桀骜不驯而命途多舛，在圈子里以“好赌”著称，时常语出惊人，旁征博引的“偏执狂”，曾经以发起了中国足球的第一次大规模反赌扫黑行动。他曾经用一所豪宅，赌中国足球的领导者们会对反赌扫黑一查到底，最终却以失望告终……

【一场奇葩比赛，引发中国足坛地震】

2001年是中国足球豪赌世界杯的一年。为了让国脚们安心备战，足协一度取消了升降级制度。如果2001年甲B球队“冲A”失败，那就要等到2003年了。

在以成绩为王的足球圈里，这样的结局是俱乐部老总们无法接受的。为此，各有望冲A的俱乐部间都展开了“暗战”。冲A对手之间不但要进行场上的PK，也要进行场外较量。

2001年10月6日，是中国国家队冲进韩日世界杯，举国同庆前的一天，中国足球甲B联赛末轮打响。浙江绿城与长春亚泰的对话，事关亚泰的冲A前景。当时的情况是，如果长春亚泰不能战胜浙江绿城，舜天若能赢下五牛则可冲A成功。若绿城“放水”输掉比赛，则舜天冲A无望。

10月6日下午15时30分，四个赛区的比赛同时进行，直到15时44分钟，四支球队都没有一球进账。接着，江苏舜天首开纪录，以1-0的比分结束了上半场的比赛。

下半场，戏剧性的变化开始出现。舜天最终2-4落败，而亚泰却以6-0狂胜绿城。

要强调的是，16时38分时长春亚泰攻入第二个进球，浙江绿城队队员认为对方进攻时手球在先，应判无效。宋卫平冲进赛场向裁判怒吼，随后，绿城队全体在他的带领下立即罢赛，6分钟后才继续比赛。

(图)：宋卫平质疑裁判

回到比赛场上的绿城队突然同之前判若两队，刚刚还在为一个丢球而耿耿于怀，喋喋不休的他们突然失去了抵抗力，开始消极应付比赛。面对长春亚泰队的进攻，浙江绿城队几乎不再设防。6-0的大胜让长春亚泰队赚足了净胜球，在净胜球上不多不少领先对手成都五牛1个，排名积分榜第二位。

即便是单纯的孩子，恐怕也能看出这样的结局绝不是“巧合”可以解释得通的。

【宋卫平大发雷霆】

赛后，宋卫平召开了紧急新闻发布会，宣布开除队内的5名球员。震怒的老宋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可以肯定地说，这场比赛的球员有问题。”他还说：“我告诉那五个人，他们如果这么卖，他们就可以出卖家里的亲人，他们拿那些钱，不得好报应。”

宋卫平越说越激动：“哪怕还只有一个球迷来看我们的球，我们就要打一场精彩的比赛。最后的结果，亚泰可以赢球，但他不能这么赢球。不能因为我们这种情况，自己把自己卖掉，这种风气，何不去卖爹娘！”

赛后，宋卫平向中国足协提交了一份“黑哨”名单。

面对公众媒体，宋卫平坦言自己也曾经行贿，甚至做好了为此事锒铛入狱的准备。面对媒体的采访，宋卫平坦言：“绝不会为自己做无罪辩护，如果我的入狱能够改变足球界反道德反价值的观念，这也值得。我还认定，像我们绿城俱乐部在甲B比赛中买通裁判，做假球，应该受到严厉的惩罚，应该降到乙级队去！这一点也不为过。但同时，我还认为那些与我们一起搞假球的俱乐部，也应当受到同样的惩罚。中国足球只有经过这样的痛苦，才能获得新生。”

(图)：宋卫平提供了一份黑哨名单

在宋卫平如此直白的“自首宣言”发布之后，中国足协终于有所动作了。阎世铎亲临一线，甚至在全国媒体面前慷慨陈词，表示一定会严惩“甲B五鼠”相关的责任人和黑哨。

【唯一受到惩罚的裁判】

回顾2001年的这次由宋卫平发起、推动的反赌扫黑，我们会发现，在这次反赌扫黑过程中，仅仅有一名裁判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他就是在2001年刚刚获得国际裁判资格不足一年的龚建平。

(图)：龚建平是唯一受到惩罚的裁判

2002年1月23日，也就是龚建平被拘前，时任中国足协副主席的阎世铎说：“这次，调查组确立一个基本调查原则是：只要据实举报、有报必查、一查到底，不管涉及什么人，涉及多少人，包括中国足协的工作人员，决不包庇袒护。”但从实际的处理结果来看，阎世铎显然食言了。

在调查开始后不久，据说，有一位良心未泯的裁判向足协递交了一封《忏悔信》，并上交了受贿的款项。而面对央视的镜头，宋卫平曝光：那个写“自白书”，交出受贿款项的裁判就是龚建平。

也许老宋当时还在琢磨，这次足协一定会严惩黑哨。好赌成性的他甚至和某位媒体记者打了赌，赌注为一栋豪宅。但事实证明，这一次，在商场上春风得意，作为人生赢家的宋卫平赌输了。对于身价不菲的富豪老板宋卫平来说，他赌输的不过是一栋房子，但中国足球输掉的却是近10年健康发展的机会。

当“龚建平案”进入司法程序后，我们才发现中国对于体育裁判方面的立法近乎空白，审判前，包括高铭暄、王作富、赵秉志、程天权、卢建平在内的五位刑法学界权威专家为龚建平案出具的一份《法律论证意见书》中，一致认为，作为一个法律空白，依据刑法“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的原则，对龚建平应依法作无罪处理。

但在外界从球迷、媒体到足协的一致压力下，龚建平经过了一次低调，而又有些匪夷所思的审判。值得一提的是，自始至终，龚建平都矢口否认自己曾经写过“自白书”。

龚建平的妻子清楚地记得，陈述时，检察官的话还没有陈述完，法官就打断，要求开始下一项。后经检察官提出异议，法官才让检察官把话说完，现场的情形让律师王冰感觉辩论已不重要。

最终，法院当庭宣判：龚建平因“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龚建平的辩护律师王冰感到很震惊，因为被告人对法院判的罪名根本没有进行任何辩护，控方控告的是“企业人员受贿罪”，控辩双方还在为该罪名举证质证时，人民法院却判了“受贿罪”，这是不应该出现的情况。

(图)：龚建平被判10年

在判决前的几个小时，控方检察机关出示了足协开具的证明，证明足协是个“盈利企业”，而龚建平的行为属企业人员受贿。人民法院的最终判决却是“受贿罪”，这是针对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的罪名，其定罪量刑比“企业人员受贿罪”重得多。

龚建平提起上诉，二审没有开庭，就直接维持了原判。而那份被各方热议，热炒的“自白书”，也并未被检察机关作为证据。

就这样，作为中国足球“黑哨”的代表，龚建平“顺应民意”锒铛入狱，2004年7月11日，因白血病而保外就医的龚建平在医院里凄然离世，死前甚至没有能见到妻子和女儿最后一面。

所有关于那些年，那些假球的质疑，和那次反赌扫黑一起，随着他的入狱和去世最终成为了历史。

【龚建平：只是一个牺牲品】

龚建平去世后，追悼会举行的时候，他的妻子索玉华扑上去放声痛哭：“建平，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

(图)：龚建平妻子声称要为龚建平报仇

后来，索玉华透露了大量此前没有被披露的信息。她说，在反黑事件来临前，宋卫平曾找龚建平退钱，而且跟他说：“只要你把钱退了，这里边就没你的事了。”为了摆脱干系，龚建平把钱退了，钱数是8万元。

索玉华说，龚建平之所以那么痛快地退钱，是因为他是2001年才报批为国际裁判的，当了还不到一年，他急切地想还了钱，摆脱丑闻。

索玉华还说，龚建平对她讲过，宋卫平要他退钱的同时，还曾经让他写“自白书”，但是他没同意。龚建平认为，写“自白书”是明显对自己不利的事，要交也该是交公检法，交给足协，没必要给绿城写。而且，那封忏悔信是打印的，而龚建平根本就不会用电脑，连开关机都不会。

后来，2002年1月初，宋卫平曾给龚建平打电话说：“阎世铎来调查，我实在顶不住了，名单上有你，以后你当不了裁判，我补偿你。”龚建平大怒，在电话里骂宋卫平“不是个男人”。

2002年1月23日，中国足协专职副主席南勇在一次通气会上表示，主动坦白并退款的裁判将不予曝光并继续留用。但当时，龚建平并没有站出来，他当时的想法是：明明是你主动塞给我的，后来又要了回去，我既然还了，还能有什么问题？可是最终，他却成为唯一锒铛入狱的人。

(图)：龚建平成为了牺牲品

对于龚建平来说，他是罪有应得的。他入狱是为自己受贿付出的代价。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又是“冤枉”的，因为良心未泯的他入狱了，但更多昧着良心的人却依然逍遥法外，直到2009年，中国足球再提反赌扫黑，这些中国足球躯体中的“蛀虫”才被挖了出来。

龚建平，将作为那次打假行动的唯一成果。在反赌扫黑达到高潮的时候，一切都突然戛然而止。欢庆时刻没有人会想到：龚建平的死只是所谓“民意”的牺牲品。他的去世并没有唤醒业界良心，中国足球的“黑哨”圈子仍旧密不透风，而且在之后“假赌黑”愈演愈烈……

多年之后，那个曾经在“甲B五鼠”事件后发起“扫黑”风暴，曾经一度扬言若处罚绿城就要“掀桌子”的宋卫平似乎已经被磨平了棱角。面对媒体的再次采访，他直言不会再做反赌先锋。

后来，时任浙江省体育局局长陈培德分析，龚建平的那封自白书，是宋卫平一手炮制的。而且，当时他还把龚建平退回的赃款，由8万元说成是4万元。其实，宋卫平并不想让被他曝光的裁判家破人亡，这么做是为了让法院减轻宋卫平的量刑。但是，最终法院没有将自白书当成证据。龚建平去世后，宋卫平陷入内疚与自责当中，变得低调与沉默。

好在，在那个中国足球最黑暗的时间段，宋卫平选择了坚守，他终于撑到了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只是，再想起龚建平，不知道老宋是何感想呢？

下期预告：由于取消升降级，足协制定了一个奇葩的2004中超准入制度，导致了重庆力帆输球才有可能保住中超资格。《中国足球史话》第26集《输球进中超》，下周五中午更新。

文/懂球帝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