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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球能不能沾水(故乡的冬至节)

更新时间:2022-10-15 00:35:47

冬至过节源于汉代,盛于唐宋,相沿至今。这一天日照最短,黑夜最长。此日后,白天便开始一天天变长。古时候,也有把这天当作新一年的开始。同时,这天也是寒冬“入九”的第一天。元尹志平曾写下“六阴消尽一阳生。暗藏萌。雪花轻。九九严凝,河海结冰层”的美丽词句。

我的故乡,冬至节至,常被视为年关的开始。家家争相宰杀“冬至猪”,打糍粑,做豆巾子。村子里,处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那年代,户户建有猪圈,大都会喂养两头猪。一头猪用来完成上面强制摊派的统购任务,去供养那些持有肉票的特权阶层。村里人从无资格获得肉票,也就无权买到自己上交的牲猪肉,只能持完成统购的票证去宰杀另一头猪。猪肉腌渍晾干后,挂在房檩上,供家里一年的日子里食用。牲猪是靠吃酒坊的糟粱和着野菜长大,绝对的绿色食品。记得每天早上,酒坊经理锡贤大叔都会在村子里喊:“分糟啦!”“分糟啦!”家家就会提着小桶,去分回一桶糟粱来。

宰杀“冬至猪”就成了村里隆重的民俗。大人们会相约,到南边三队请来三位屠宰师傅。他们是锡桂大叔,元模表哥,睦忠大叔。他们清晨用板车拉着腰盆、案板、宰杀刀具,早早来到村子里。一户户出示统购证,就按序轮着来,一轮就是好几天。

宰杀现场,会聚集了村里的大人小孩。一头猪从猪圈里牵出来,大人们总要就猪的肥瘦大小品评一番。小伙伴们翘首以盼的是宰杀出来的猪尿泡。肥厚的猪尿泡用灶灰反复碾薄过后,再吹成一个圆鼓鼓的肉气泡,用纳鞋底的索子系紧吹气孔,就可以去当排球打,去当足球踢。在经济贫困物质匮乏的年代,猪尿泡成了我们童年最宝贝的玩具,曾给我们带来过无限的乐趣。当一头猪宰杀完后,这家主人会备好一桌丰盛的酒菜,不仅招待屠宰师傅,也会邀请留下的大人小孩一同作陪。一家接着一家,家家喜气洋洋,有肉吃了,年关近了。

猪还未杀完,大人们又操持起打糍粑和做豆巾子来。

打糍粑须得先把糯米用清水泡开,再用大木甑把糯米蒸熟。堂屋中间地上挖一个洞,栽稳舂米的石碓窝,把蒸熟的糯米放进石碓窝里,六人或八人手持糍粑棍,间隔着三人或四人杵下去,另几人拉上来。节奏由慢到快,糯米相互粘连不会掉出来后,大家开始发力,“嗨”、“着”,“嗨”、“着”,棍杵米,棍擦着棍,一上一下发出“咚”、“咚”的节奏声。一时间,棍声、吼声响成一片,似千军万马沙场秋练兵。谁的棍粘得厉害了,会用毛巾沾水擦湿再继续。上面糯米全变为糯团后,需停下来翻面,由两个力量大的,面对面把棍靠窝边插下去,把糯米团高高挑起,翻转后狠劲向窝心摔下去。当听到“砰”的一声爆响,再看底翻在上,就说明两人手艺高强,人们会爆发一阵阵掌声、欢呼声;如果响声暗哑,底又翻偏,说明两人手艺差劲,便会引来一阵嘈笑声。不管成功失败,人们都会接着“嗨”、“着”,“嗨”、“着”杵起来。

来帮忙的人,有的是事先请好,有的是不请自来。休息时,可以揪一团糯团享用,也可以去甑里盛碗糯米饭,喜欢甜食的还可拌点糖。香喷喷、甜蜜蜜,那味道说不出的美。

一窝杵好后,会挑到抹上油的门板上,做成竹筛大小的圆盘,或滾成圆条,再揪成一个个巴掌大的印粑粑。这技艺,南山大叔、锡元么叔、信茂哥最是高手。糍粑打完后,会放到箩筐里,上面盖上棉絮发汗,汗发好再把大的切小,连同印粑粑一同泡到水缸的腊水里,几时想吃几时捞。打完糍粑,主人会招待一桌好饭菜,喝点酒坊甘美醇厚的高粱酒。人们不是奔着吃喝来,乡邻乡亲,互帮互助,热闹热闹,为的是增进些亲情友情,为的是给贫乏的生活增添些笑语欢声。

做豆巾子,更像演一部戏剧,通常要男女老少十多人。俗语又叫“赶猫子”。谁家晚上做豆巾子,人们就相约去谁家“赶猫子”。主人须把绿豆或豌豆按一定比例掺在大米或少量糯米里,浸泡一天淘洗净后,待人们下工后开始做。几户合伙,有时一做就是一整夜。

做之前,家里需准备好一副石磨,石磨下放一个洗净的大木盆来接豆米浆。磨旁,需一位心灵手巧的姑娘媳妇用脸盆盛上原料,一勺勺均匀准确快速地喂进磨眼里。若笨了,不是磨杆打手,就是到处洒米。男人推磨,虽无技术含量,但也要时速均匀,特别费力累人。通常一旁备有三五人,或是帮磨或是累了换人。盆里浆积累到一定量后,由专人用瓢舀到脸盆里,送去厨房。厨房才是做豆巾子的重头戏。酿豆巾的厨娘,需体力充沛、能吃苦耐劳、还要经验丰富。因为一晩工作,热汽扑面,烟熏火燎,不是谁都吃得消的。村里高手有严亲姨、赵亲姨、玉秀姐等人。先要用葫芦瓢舀起豆浆,手腕一抖,在刷上油水的热锅里旋个圆圈,再用一个大蚌壳细心地把浆刮匀称。一锅做好,又去另一锅重复同样过程。这边做完,那边又要起锅。忙忙碌碌,虽已严冬,与推磨的一样,总是大汗淋漓。灶口由一到两位婆婆烧柴,也要会拿捏好火候。起锅的绿豆巾放在干净的筲箕背上,由两个小孩轮流跑堂,端到堂屋去。磨的另一边里头搁着簾子,有专人司职冷却卷筒,卷好的豆巾子再送到簾外边搁着的门板上。门板边坐着三四个姑娘媳妇,用刀在砧板上把卷筒匀匀地切成一条条,扯散了装进箩筐里,待来日晒干了收藏起来,随时想吃随时取。

推磨的、喂磨的、卷筒的、切皮的、跑堂的、烧柴的、酿皮的,各司其职,个个忙得不亦乐乎。像不像一台文进武出的古戏剧?最享受的是半夜小歇,厨娘会用油、糖、蒜苗煎出一个个别具特色的豆巾子。有的外焦内黄,有的面软里香,有的味甜,有的味咸,有的味辣,各自点味,各取所好,边吃边喘气。这是我吃过的人间最可口的美食,可媲美乾隆皇帝微服私访落难时吃过的那道“叫花鸡”。

故乡的冬至节,村子里宰杀“冬至猪”,打糍粑,做豆巾子,那场面热热闹闹,充满了乡情亲情友情,使一个贫乏的时代焕发出多彩多姿。现在的故乡,早已物是人非,老人们大都已作古,去了极乐世界;年轻人也各奔前程,五湖四海天各一方。那种场面今生不再有,只永存在记忆中,常回映在睡梦里……

羅玉堯

2021年11月7日

于佛山顺德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