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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得更残酷点儿(短篇中的纳科夫:无可反抗的宿命与婉言相告的残酷)

更新时间:2022-10-07 14:37:21

眼下这上下两册《纳科夫短篇小说全集》收入的篇目不多,只有52篇。其中大部分来自纳科夫生前的四部英文定本选集,除此之外,还列入了纳科夫之子挑拣出的13篇小说。比起卷帙浩繁的契诃夫短篇小说,纳科夫的52篇小说好像更容易阅读与分析——但事实是,这些小说的阅读门槛是实实在在的,不同于契诃夫故事的完整流畅,纳科夫的小说中有更多羁绊或者障碍。

羁绊或者障碍体现在哪里呢?纳科夫讲述故事的方式,正如其中一部小说的篇名一般:“婉言相告”。《婉言相告》这篇小说讲述的是,善良的邻人不知该怎么告诉一位老妇她的儿子已经死去的消息,他们想了很多种办法,试图“婉言相告”,以减弱残酷的事实对老妇的精神冲击。越来越多的外人了解到了这场悲剧的发生,当事人却浑然不觉——纳科夫的整个故事也是“绕着”老妇的悲痛,而并非切入悲痛本身来讲述的。他写周围的女人们忍不住哭泣,男人也下不了决心,却绕开了老妇的内心感受,直到篇末,耳聋的老妇才在人们的聚会中发现了什么,“笑容这时消失了,换成了怨恨一般的神色”。

在许多故事里,纳科夫似乎也是以“婉言相告”的方式,向读者传达了一些难以传达的事实,反而达到了更为残酷的效果,比如《落日详情》《事关面子》和《昆虫采集家》,在故事结构上,它们均有着“婉言相告”的印记,可以联合起来证明纳科夫异于其他作家的风格,也在纳科夫的长篇小说《洛丽塔》等问世以前,显示出了小说家对于“背叛”、“谋杀”和“死亡”等主题的练习。

“这种事在现实中是不会发生的”

《落日详情》《事关面子》和《昆虫采集家》截取的都是人生的特定时刻。

《落日详情》讲的是一个刚刚订婚的年轻人沉浸在无比幸福之中,却不知未婚妻的前男友已经悄然回来,未婚妻找人向他母亲说明了退婚的意愿,他将要面临这一局面。《事关面子》说的是一位发现妻子与好友通奸的丈夫,气愤地要发起“决斗”,却在中途害怕逃走,不知道如何进退。《昆虫采集家》讲一个人常年困于寻常油盐酱醋之中,无法实现理想,终于决定要离家出走、抛弃妻子去巴西寻找蝴蝶,就在他出走时,意外发生了。

被悔婚、离家出走、被出轨这些特殊时刻,可以说已经巧合到了有些莫名其妙的地步,但正是通过这些莫名其妙的时刻,小说延伸出了一种无法反抗的宿命,比如“落日”里的年轻人在即将面对未婚妻离开的局面时,却遭遇了一场车祸,在车祸里他将自己的双重悲剧——情感上的与命运上的——完善成了一出大团圆:他幻想着未婚妻在家中等他,他们甜蜜拥抱,他贴近她温暖的“绿绸裙”,而这抹绿色其实只是躺在手术室里的他看到的绿色灯光。

“面子”里的丈夫,从决斗场里逃脱,躲进了一家小旅馆,在这里,他“看到了”自己愿意看到的未来——敌手不战而败,妻子和朋友们在家等着他,朋友们纷纷劝说他原谅妻子。在结尾处,人们才明白,这只是他对着千疮百孔的家具、蓬乱的床铺所想象出的画面。“他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这种事情在现实生活中是不会发生的。”

“采集家”在出走前的一瞬间,看到了毕生从未见过的蝴蝶翩翩起舞,感受到了强烈的幸福。“店里静得出奇,暮色中眼状花纹的蝴蝶翅膀从四面盯着他看。一阵强烈的幸福感像座大山一般朝他压来,他明白情况不妙。那些数不清的眼睛望着他,要把他看透一般,他怎么都躲不开,便深吸一口气,看见了存钱罐模糊的影子。”

从这几段“奇迹降临”般的描写里,人们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儿事情的走向,主人公真正的命运被遮掩了起来。直到妻子回到家里,才看到“采集家”真实的结局,而这个结局与此前“蝴蝶翅膀”和“强烈的幸福感”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一到店里,就看见了那只花格旧提箱,接着看到了丈夫——四肢摊开,背朝着柜台,倒在散落一地的硬币中间。他死了,乌青的脸摔得没了模样。”对于收集美丽的蝴蝶、期待浪漫异域见闻的采集家来说,这样的死法是不是太残酷了点儿? 而如果想到纳科夫本人也是昆虫学家,也是一位“捕捉蝴蝶的人”,就更觉得他的嘲讽深入骨髓了。

我们得更残酷点儿(短篇中的纳科夫:无可反抗的宿命与婉言相告的残酷)

在这些故事中,我们可以捕捉到纳科夫的残酷感:他不仅道明了普通人在生活中无法克服的种种困境,还直直刺破了他们在困境中想象出的“大团圆”结局。就像“面子”一篇的末尾,小说家似乎是以嘲笑的口吻告诉读者:“这种事情在现实中是不会发生的。”

在纳科夫的短篇小说里,许多浪漫团圆故事作为潜文本被无情消解——失意的订婚者不应该越过重重阻碍重获芳心吗?跟好友展开决斗的丈夫不应该获得一场胜利吗?希望去异域寻找蝴蝶的采集家不应该最终走出了家门吗?然而事实上,读者对于完满结局的期待被生生逆转,待看到故事的结尾,好似从云端直接抛掷到了地底。

死亡发生得像一场玩笑

除此之外,上文提到的小说“落日”和“采集家”同样触及到了死亡问题——被悔婚的情人死于车祸,收集蝴蝶的人死于突发疾病——而纳科夫的“残酷”远远不止于此。在《土豆小矮人》一篇中,纳科夫写到了一种玩笑似的死亡。

“土豆小矮人”弗雷德是一个马戏团里的侏儒演员,他与自己的搭档魔术师的妻子诺拉非常随意地好上了,小矮人浪漫地想象着魔术师妻子深深爱上了他,结果当然是他自作多情。多年后,魔术师的妻子找上门来,告诉小矮人他们有个孩子。当魔术师的妻子离开,小矮人突然想起,他必须赶上她,见到自己的儿子!于是他心怀希望,激情难耐、东倒西歪地跑起来,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了她。

“小矮人跑到她跟前,拉住了她的裙褶。他带着幸福的微笑往上望着她,想说些什么,但还没开口,便意外地眉毛倒竖,缓缓地瘫倒在人行道上……诺拉冷冷地看着弗雷德矮小的尸体,就像看着一只揉成一团的黑手套。她被大家推来搡去,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肘。 ‘放开我 ’,诺拉声调呆板地说,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的儿子几天前就死了。 ’”

令人惊讶的并不是小矮人的突然死亡,而是他的死亡根本毫无意义,因为他不知道,他的“正常的儿子”早就死掉了。在另一篇写于更早期的小说《报复》中,纳科夫对于死亡的“策划”也充满了恶意的玩笑意味。一位丈夫怀疑妻子出轨,就从国外物馆携带了一样“礼物”,在饭桌上,他先是以诡异的故事——妻子死去化成一个白虫子爬走,只剩一个骷髅——来恐吓妻子,然后将他的“礼物”——一个骷髅摆在床上……丈夫以这样的恐怖玩笑来实施他的谋杀,比起土豆小矮人之死,这篇的悬念更明显——就是教授的“礼物”。 正如小矮人的死毫无意义,《报复》里的妻子之死也莫名奇妙,妻子的“出轨者”甚至不算是个人,而害她踏上黄泉路的也不是什么尖锐的利器,而是她内心已经软弱地相信了恐怖故事。

说到丈夫对于妻子的厌恶,以至于想要谋杀妻子的情节,不禁让人想起了纳科夫的《洛丽塔》。亨伯特为了与继女洛丽塔更亲密地相处,试图永久地摆脱他新婚的妻子。《洛丽塔》中这种“强迫”似的谋杀与对罪行的自我剖白,又令人想起了爱伦·坡《泄密的心》以及《黑猫》。只不过,比起坡的故事,纳科夫将罪行的动机铺陈得更为完满、更加充满激情,这可能也与他此前不断地练习玩笑般的死亡或谋杀有关。

我们得更残酷点儿(短篇中的纳科夫:无可反抗的宿命与婉言相告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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