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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鸣的雷霆任务(故事:我的闺蜜失踪了,她留下的黑猫,却引我来到自家的花园内)

更新时间:2022-09-29 22:30:34

轰鸣的雷霆任务(故事:我的闺蜜失踪了,她留下的黑猫,却引我来到自家的花园内)

本故事已由作者:猫爪集团,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奇谭”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门铃响了,我看看时间,正好是晚上九点。看来阿晴还是准时的。我从沙发上起来,穿着拖鞋前去开门。以防万一,我还是从大门猫眼往外看了看——是阿晴没错。

我打开门,向多年不见的闺蜜露出微笑。“嗨,阿晴。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了,贝贝。”阿晴以疲倦的微笑回应我,“先让我进屋,外面好冷。等我放下行李,再好好抱抱你。”

她看起来和十年前变化不大——瘦削、高挑、漂亮,就是多了点黑眼圈,看来一路上也没怎么补妆。她的行李也不多,就一个红色大行李箱,和背上背的……

一只黑猫。这只猫被阿晴装进了专门的宠物背包里,正用好奇的眼神四处张望。“你带了一只猫?”我惊讶地问道。几天前她打电话请求借住的时候,可没提到过这只猫。

“对呀。我告诉你了哦。”她说,“你不会忘了吧?”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先让她进屋。阿晴拖着行李箱走进来,把箱子和背包随意一放,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也拥抱回去,暂时忘了那只猫的事。

她身上有雨水和烟尘的味道,看来这一路也不轻松。“十年了,对吧?”她轻声问道,“十年没见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好。”

我拍拍她的肩膀,没有说话。十年之前,我已经发誓此生再也不会见她……然而三年前的一个晚上,她哭着给我打来电话,一边抽泣一边道歉。伤痕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淡。

也许我们俩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是无话不谈的闺蜜,但时间流逝,爱和恨都会变淡。

谁说阿晴和贝贝不能继续是对方最特别的好朋友呢?我拍拍她的背,放开手臂。阿晴又笑了笑,把地上的猫包解开,将那只黑猫抱出来。黑猫喵了一声,打量四周,没有乱跑。

我确实不记得她说了要带只猫过来。但她说我忘了倒是有可能的——我患有比较严重的健忘症,这几年来都得靠专门的药片来缓解。

虽说我现在已经大有改观,偶然忘记事情的情况还是有的……但是一只猫这么重要的事情……算了,毕竟她住不了多久,我也不讨厌小动物。我把她带到次卧,帮她放好东西。至于猫,想必阿晴自己能安置好。

“房间就是这样了。”我告诉她,“这个是爷爷他们留下来的老宅子,位置偏远,装修老气得很,面积倒是挺大。外面还有个小花园,明早带你看看。”

阿晴又抱了我一下:“太棒了。好姐妹,这次……多亏你在。等我把事情办好,一定好好报答。”阿晴还是跟之前一样不拘小节。我多年独居,不太习惯这么多的肢体接触,便轻轻挣脱,让远道而来的她早点休息。

一直到十一点,我才躺上床。睡前我没忘了按时吞服一片蓝色神经镇定片。房间里漆黑一片,平日里万籁俱寂的空气中有隔壁阿晴隐约的鼾声,以及猫儿的细微动静。我有点睡不着。

阿晴和我从小一起在B市长大,一起上小学,一起上中学,一起考上B市的大学。我自幼精神有点衰弱,记忆力不行;但阿晴漂亮、开朗,一直是人群中的焦点,无论是同学、老师、家长,都很喜欢她。

我不记得我们是怎么成为了最好的朋友,只记得她是唯一一个叫我贝贝的人,也是每次我被欺负时站出来帮我的好姐妹。到了大学,我与初恋男友阿龙结识、恋爱;她也有众多的追随者。我们会约着去逛街,带着各自的男友四人约会,一起吐槽学校。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我与阿龙分手。阿龙的大男子主义有点重,经常批评我,说得最多的就是“你怎么又忘了”——就是在那时,我的神经衰弱愈加严重。

后来他再也受不了我,不顾我的哀求,坚决地分了手。

他在一个月后就和另一个女生在一起了……是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阿晴?

阿龙说在分手后和阿晴诉苦,才慢慢滋生感情。但是我不信。阿晴有我没有的一切,而我曾经只有阿龙这一人。阿晴抢走了他,就像大卫王夺走了乌利亚唯一的宝贝。此后我再也没跟阿晴说过一句话,毕业后就来到了A市工作。

我一个人住在爷爷留下的老宅中,在网上码字工作,大部分时间居家办公,事业平淡而稳定。这期间,我向心理医生寻求帮助,开始长期服药。三年前我接到阿晴的电话。

电话那头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告诉我她的经历:阿龙和她不久之后就分了手。而她自己生活也并不平静,做过许多工作,走过很多地方,遇到过许多人,始终没有安定下来。我忘不了她对我的背叛,也忘不了她对我的好。

慢慢的,我们恢复了联系,偶有联络,互相交换一下生活的状态。我的日子过得枯燥但稳定,而阿晴那边似乎一直处于四处漂泊的状态。不久之前,她说自己存了一点钱,准备到A市发展;我经过考虑之后,同意了她到我这里暂住。

最要好的朋友和最痛恨的仇敌,有时仅一墙之隔。我思绪翻涌,不知道到了几点才睡着。

第二天起床,我破天荒地被别人叫醒了。

我一边揉眼睛一边走出房间,一睁眼就看到阿晴只穿了件内衣就在厨房忙活。我赶紧去帮忙。过了一会儿,我们坐在一起吃早餐,跟十年前没什么不同。那只黑猫过来蹭我的腿,于是我给了它一点面包。

我们一边吃早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只猫是你什么时候养的?”我问她。

“前年我在住的附近捡的。你不用怕,我早给它打了疫苗,不会有问题。”

“嗯,我倒是不介意这个……不过阿晴,我们这儿是郊区,出门就是花园,周围也没遮挡,你不怕猫跑掉了吗?”

阿晴弯下腰摸摸黑猫毛茸茸的脑袋。“不怕。它乖得很,从捡到起就一直跟着我,出门也不走丢。可能它知道是我救了它。毕竟当时我也没人管,就同病相怜咯。”她做了个鬼脸,“猫没有那么笨,它们记得主人。”

我能想象阿晴捡流浪猫,却很难想象她“没人管”的样子,她周围总是有人献殷勤。我低头看看这只聪明猫,猫也用黄色的大眼睛凝视我,直到我转移视线。我和阿晴边吃边聊,自然而然的,我们的话题又跑到了单身这件事上。

“有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才二十岁,可笑么?”阿晴说,“但一醒来就意识到那是十年前了,真残酷。三十岁的女人了,是时候为自己做点考虑啦。靠男人可不行。”我们默契地没有提及十年前那件让我们决裂的事,好像两人都把它忘了。这样也好。

阿晴又说起了这些年做过的事情:唱歌、吉他、宠物医生、美食主、夜店调酒师……很有趣,但没存下钱。相比起来我觉得我过的生活还行,起码有个老一辈留给我的房子,以及简约生活攒下来的存款。我又尽量婉约地问起她接下来的打算。

“可能得先休息一下。”阿晴回答。她漂亮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疲惫,还有一丝寂寞。我想对于她这样一个浪迹四方的人来说,“休息一下”也是不容易的事。

当时我可没料到,这“休息一下”一晃眼就是一个月。

晚上睡觉前,我发现药瓶不见了。

我有点心慌。这药瓶价格不菲,我专门放在梳妆台的显眼位置,每天晚上一片,不可能忘,更不可能弄丢。我在梳妆台周围也找了找,确定没有。

“阿晴!”我大声喊,“你有没有看到我梳妆台上那个蓝色药瓶?”

“那个健忘症的药吗?我不知道欸。”

我浑身僵硬了一下。我从没跟阿晴说起过这个药,她怎么知道?我不想被人误解,即使是阿晴,也没跟她说过我的病症已经严重到必须每天服药的程度……

她怎么知道这药跟健忘症有关?我慢慢走到客厅,问她:“你怎么知道那是健忘症的药?”

阿晴坐在沙发上,素面朝天。

这一个月来她基本上都是这样。“那个蓝色药瓶很显眼啊,贝贝。”她回答时根本没看我,一直盯着手机,“那串英文挺长的,我有点好奇,就查了查,才知道是抗抑郁抗健忘的药物。不过我没动它哦,网上说它挺贵的。”

我没提及过,但是她专门去查了,还知道价格。我没说出自己的心思,又问了一遍她有没有在哪见过。阿晴摇摇头,建议我在梳妆台附近多找找。

我有点控制不住烦躁了:“我找了没有!”

阿晴抬起头,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委屈:“那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拿了。”

我无话可说,转身回房。几年来我都没断过药,不知道这一时找不到会有什么后果。这种进口的第一类精神药物可不能随便开,必须有医生处方……如果真丢了,麻烦就大了。

我在房间里转了两个圈,深呼吸几次,随后用手机给我的心理医生留了言,看他能不能先给我开一瓶应急。脑子里有个声音悄悄提醒我:一瓶药是两个月的量,那就是两千块钱哦。我感到了一点焦虑。

哒哒哒,卧室门上传来敲门声。我打开门。阿晴抱着黑猫站在门外:“药瓶什么时候不见的?还能开吗?”

“不知道。”我用一个答案回答了两个问题。

“别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了呢。我也经常丢东西,总是在不注意的时候又找回来。”

前提是这东西不是给人拿走了,我心里说。但是我很难不注意到另一个问题:“我不丢东西。我现在不忘事了。”我硬邦邦地回答。

“我可没说你忘事。”阿晴也皱起眉头。

“我从小就忘事。你知道了我的药,也知道我还有健忘症,所以你觉得我丢三落四。”

“我没有!”阿晴声音大了点,惊到了怀里的猫。黑猫从她手臂间跳下来,爪子扎到了我的脚背,很疼。

我有些厌烦了。

我厌烦了这只我不想要的猫;我厌烦了她寄人篱下,却对我大声说话;我厌烦了她不认真找工作的样子;我厌烦了她待在我与世隔绝的小家里,破坏我的清净;我厌烦了她总是让我想起最不美好的回忆。我任凭自己提高音量以压倒对方。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觉得是我忘了?”我冲她喊,“我不会忘东西了!家里只有两个人,我没动药瓶,难道是猫把药瓶偷走了?”

但阿晴不是个被人一吼就退缩的人。“贝贝,你听听你在说什么!你觉得是我偷了你的药?我疯了?我又没健忘症,拿药去卖吗?!”

我已经几百年没跟人面对面吵架了。焦虑、烦躁、生气,交织在一起,我感觉到血冲上头顶。

“我不知道!”我抓住她说的这一点,“你没有工作!也没看你去找!你说了你没存款,那你用什么养活自己,啊?拿什么养活你他妈的猫?!”

阿晴气得满脸通红。情绪爆发的一瞬间,她抬起手,好像就要为受到无端的冤枉而给我狠狠的一巴掌……

然后她缓缓把手放下了。我们沉默地对视了几秒钟。阿晴性格不像我一样阴郁,她一定会痛痛快快地骂回来。我等着。

但当她开口时,声音中的悲伤远远大于愤怒:“果不其然。无论是男人,还是闺蜜,没人靠得住。我真是个傻子。”阿晴转身就走。

等她离开,我才反应过来。我在干什么?难道一瓶药比最好的朋友还重要?我赶忙跑过去,拉住她的衣服。然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等阿晴转过身来,我已经流下泪来。

“贝贝,你要是不愿意我住这里,我今晚就走。”

我使劲摇头。“不要走。阿晴,我说错了……我太急了,那药……我相信你……”

阿晴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你的药去哪了。那你说的其它事情,都是真的咯?你嫌弃我在你家占着,没有去找工作?”

“没有,没有!”

“我一直在找,贝贝。但是我这个年级的女人了,总该为自己想想。做了这么多事,却没一件自己真正喜欢的。我以为在你这里,我能多一些时间,好好想想……”

“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我急忙道,“我一时昏了头,都是胡说的,你不要在意!”

我们又在沉默中度过了难熬的一分钟。最后阿晴又叹了口气,抱了我一下。“谢谢你,贝贝。”她说,“不要担心,我不会打扰你太久的。这么晚了,睡吧。”

阿晴关上房间门后,我在门口站了很久。黑猫歪着头看我,不知道我们为何突发争吵,又突然和好。我抹去眼泪,回房睡觉。

我又一次失眠了。阿晴说,这个年纪的女人了,总该为自己想想。那我呢?自从十年前与这辈子唯一有过的男朋友分手后,我也是独身至今,难道我也会一直一个人?之前我一直不愿意多想,如今这念头又涌上来,像一只挥之不去的蚊子。

没错,阿龙不是个好东西,但最伤害我的是阿晴的背叛。

我从来没问过她,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从没再说过。我以为只要不提起,这道伤痕就能慢慢被抚平。我开始感觉到头痛了——这是精神状态不好的征兆。也许我那个心理医生是对的,人总要直面过去。但是我应该怎么做呢?

到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我已经忘了药瓶丢失的事情。

两个星期过去了,我仍然处于缺药状态。

我的心理医生是个大忙人。上次联系他,他的助理就说老师身在国外,不能开药,建议我找他的某个同行。然而他推荐的这些老师一个比一个没时间,预约都排到了猴年马月。

所以在他回国前,我只能每天服用点褪黑素。之前按时服药时还没注意到,原来我的精神问题已经有点严重了。

我每天最多能花三个小时在工作上,其余时间大都是睡觉和发呆。我的注意力很难集中,别人说过的事也记不住,业务处理更是一团糟,不得不减少承接任务量。时不时的头痛更是折磨人。

有时我会完全忘记某个安排,有时我会把一件事做两遍,仅仅因为第一遍完成后自己转身就忘了。如果今天不是必需,我一定不会出门前往公司。还好早上在公司时状态还不错,可能表现得有点傻,但开会时没出什么问题。

好久没到公司,今天的事情不少。下午的时候因为一件小事被老板骂了,说我最近像失了魂。

我无法反驳,只能把怨气往肚里咽。一下午我勉强打起精神工作,没有食欲而跳过了晚饭,一直到晚上八点才下班。走出公司时,我已经步伐飘忽,脑子一团浆糊了。

我提前下了公交,准备步行一站路回家。时近初冬,九点钟的天空已经漆黑如墨,附近也没有路灯。郊区的空气冷冽清新,我一个人走在小路上,周围除了杂草丛生的荒地之外别无他物。当初本来想把老房子换成市区里的小公寓,现在看来这样也有好处,清净。

我慢步走到老宅附近,看见小花园的室外灯开着。这花园名不副实,面积仅有一个客厅大,又因为我疏于打理而杂草丛生。花园里干活用的铁锹、水壶什么的都被我随意放置,显得乱七八糟。

灯光下,我从前的闺蜜正坐在屋外小花园的木椅子上,而她的猫果然如她所说地没有乱跑,只蜷缩了身体,趴在椅子前的木桌上。

我远远地看着阿晴,突然有一种错觉:她仍然过得比我好。

这感觉令我震颤。她不用每天服药,一旦停药就失魂落魄;她居无定所,又可以四海为家;她即使不化妆,也散发出我比不上的漂亮和活力;我假装忘记过去,她真的已经不在意过去。

我步履沉重地回到家,没有进门,把背包扔在泥土地上,坐进了阿晴旁边的另一张椅子。黑猫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打瞌睡。这时我看见阿晴的红色行李箱也放在桌子旁。我问道:“阿晴,你把行李箱拿出来干什么?”

“才下班呐。”阿晴伸了个懒腰,“天都黑了,好辛苦。”

“是啊。”我揉揉太阳穴。

“还头痛?”

“断断续续的。你的行李箱拿出来干什么?”

“我要走啦,贝贝。”

我停止手上的动作,不可思议地盯着阿晴。“走?去哪?”

“去C市。一个挺不错的公司,让我做销售管理。”

C市距离此处十万八千里。“但是……那靠谱吗?”

“世上没有绝对靠谱的东西吧。哎,我跟那边聊了蛮久了,各种细节都确认了。主要是他们那儿总监是我朋友,就是他推荐我的。”

不知为何,我很确定阿晴在那个公司一定会干得很好。那我在忧虑什么?“你马上就要走?”

“嗯,明早。我还给你做了晚饭,结果你现在才回来,都凉了。”

“那……你在那边住哪里?”

“就租房子喽。反正有租房补贴。”

我没法反驳。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我在反驳什么。阿晴看我沉默,就起身去了厨房,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一直木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十点了,周围除了花园的室外灯之外都是漆黑一片,冷冷清清。

阿晴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一瓶红酒和两个玻璃杯,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她把杯子放到我面前,给我和她自己都倒了一满杯。

“来吧,贝贝。咱俩这几天老友聚首,都忘了喝上一杯。记得吗,在大学的时候,我们偶尔还会来一瓶,自己喝着玩。”她笑盈盈地举起杯子。

确实。但爱喝点酒的不是我,是她自己。

我只是为了装酷而跟她喝酒,其实根本不喜欢,而且一喝就醉。但这次我怎能拒绝?我也举起杯,碰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红酒不像白酒那样辛辣,有些甜又有些酸。我没吃晚饭,感觉酒精下肚立刻就热了起来。

“这么猛?贝贝,你别硬来啊。”阿晴好像有些惊讶,摇摇头,自己也干了一杯。

花园的灯光下,两个过去的闺蜜坐在一起,像老爷们一样对饮。阿晴说起了很多我不记得的往事,让我的幼时记忆慢慢浮现:

我和阿晴一起在河边捉蝌蚪,要拿回家养成青蛙;我和她跟同学打架,衣服撕破了不敢回家面对父母;我和她都考上了大学,在毕业的暑假第一次去酒吧……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滴在桌板上。一定是酒精作用,我不能如此脆弱。

“贝贝,你还好吧?”

我勉强点点头。

“我在你这里住了这么久,是时候走了。”阿晴说,“别在意,我们会时常联络的。”

她在安慰我,我意识到。我以为我是好心收留她,但其实人家只是需要一个短暂的避风港,停留片刻后就要再次远航。我以为她生活不顺,需要我来安慰,其实是她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安慰我。

她离开之后还是人人欢迎的阿晴,而我会变回阴郁、忘事、没人在意的贝贝。

我放下杯子。玻璃杯底与木质桌面碰到,发出尖锐的响声,把黑猫吓了一跳。

“你不能走。”

阿晴挑起眉毛,看起来似乎并不惊讶。“为什么?”

我心里并不知道。“再在我这边住一段时间吧。”

“贝贝,你知道这不现实。”

“为什么不现实?”我问她,“你既然可以随时来住,我也可以要你留下。”

“没道理。”

“怎么没道理?我说过,你可以一直住这儿。为什么不找A市的工作?”

“那是我的事。”

我伸出手,握住阿晴的手。“留下来吧阿晴。我们两个住这间房,为什么要去外面租房子?你不愿意和我住一起吗?”

阿晴把手抽回:“我有点搞不懂你。前几天你还说,要让我赶紧找工作离开。”

“那是气话!”

“那你现在呢?是气话还是醉话?”阿晴站起来,“你是我永远的好朋友,贝贝,谢谢你让我留下。但是我担心……”

“担心什么?”

阿晴把头转开:“担心我们待一起久了,反而影响感情。”

“我不懂。”

“你总是不懂。”

我也站起来,感觉动作快了,稍微有点晕。“我有什么不懂的,你告诉我啊。”

“我……我不知道。”她明显在撒谎,“就是一种感觉。”

我感觉脑袋突突地痛,身体因为激动在颤抖。“你在这儿休息够了,拍拍屁股就要走。你压根就没把我当朋友!”

“胡说八道!”阿晴脸色通红,“你每次都这样,只要你情绪不稳定,就说话不经过大脑,拿别人出气!”

“每次?你说清楚,什么叫每次?”

“没什么好说的。”阿晴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一时间她看起来又像是以前那个麻利干脆的阿晴,“我明天一早就走。今晚我不想跟你吵架。”

“你走不了!”我狂怒道。

“凭什么?你要收我房租?我给你就是!”

“凭你欠我!”没来由的愤怒支配了我,“凭你十年前抢走了阿龙!你以为我真的忘了吗!”

一瞬间,花园里一片安静。阿晴看起来就像被人一拳打在了肚子上:“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还想要我再说一遍?”我笑起来,发泄的感觉真好,“你是我的闺蜜,对不对?闺蜜就是要抢男人,是吗?可爱的阿晴可以一个星期换一个男朋友,但贝贝不行。

贝贝只能在阿晴身边当个跟班,她自己不能也找了男朋友。不公平!所以你就要抢走阿龙,是不是?阿龙是个人渣没错,但是你连这个也不允许。对不对?欸?说话啊,你之前打电话来道歉,不就因为这个吗?你哭唧唧地说对不起,马上就忘了吗!”

昏暗灯光下,阿晴头歪到一边,表情看不清。我的话一定像耳光一样打痛了她。

阿晴开口了:“你真他妈是个混蛋。”

“你真他妈是个贱货。”

“贱货?好。你以为你是受害者,对吧?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辜负了你,是吗?好,我来告诉你真相,免得你到死的时候都没明白。”

“……什么真相?”我完全不明白。

“我抢走了你的阿龙,这是你的说法,是吧?嘿嘿,笑死我了,我这个傻子,为了跟你和好,我还要迎合你的谎言,跟你道歉,等你来原谅我!哈哈哈,我确实是个贱货!”

“你想说,不是你抢的,是阿龙自己来找你的,是吧?”

“狗屁。你那个宝贝阿龙根本就没跟我在一起过。”

我不懂:“就在他跟我分手一个月后,不对吗?”

“这些都是你的幻想,白痴。你自己跟他吵架,把他气跑了,然后他在校外碰见我。我还好心请他吃个饭,想劝劝他。然后你看见了,是不是?然后你就疯了,觉得我俩背着你搞在一起了。真他妈天才!”

“你才疯了。”我摇摇头,“我和阿龙分手后,你才勾引了他……”

“天哪,你那阿龙是个谁啊,我为什么会看上他?是你!一直都是你!你说他劈腿,说我勾引他,拿剪刀要捅他!最后他受不了和你分手,接受不了的也是你!你脑子里整出这些东西,就是想否定你自己的错!明白吗?”

阿晴笑了,“当然了,说谎的都是我。当时你不听我解释,现在当然也不听。你忘了,对不对?真是个好借口,凡是你的错,你就都忘了!”

我感到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她在说谎,她不想承认,她想让我有负罪感,胡说八道,她在说谎,她在说谎。

我伸手指着她,指着她说谎的脸。“你疯了。”

“我疯了,对,我疯了!你爱相信什么就相信什么,关我屁事!脑子有病的疯子就是这样,你就相信你自己!”

“你还在撒谎,你这个婊子,抢了别人的男朋友,偷了别人的东西……”

阿晴再也忍不住,她一巴掌扇了过来。

我眼前一黑。

“你什么都不如别人!”阿龙朝我大喊。

我一边哭,一边否认。我看见阿晴的影子就在他身后。一个人在辱骂,另一个人在嘲笑。我举起手中的剪刀,像戳破泡泡一样捅穿了阿龙的谎言。他们哈哈大笑,而我头痛欲裂,整个世界变成一片红色……

有什么东西碰到我的额头,让我瞬间惊醒。

原来是那只黑猫。

我伸手把它赶下床,看着它跑出卧室,才发现我昨晚没有关门,连衣服鞋子都没脱。一定是喝多了。我坐起来,感觉脑袋又冰又疼,四肢酸软,好像生了一场大病。我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争吵,一摸脸上,觉得还有点肿痛。

我整理好衣服走出卧室,屋里已经没有别人,老宅恢复了肃静的模样。我没有死心,在客厅、留给阿晴的小卧室和厨房各处都看了看,空无一人。阿晴似乎的确是走了。我向窗外望去,看见昨晚吵架留下的痕迹,心生厌恶。

阿晴就这么走了,最后一晚上我们以吵架告终,跟十年前一模一样。

经此一别,估计不会再见了。也许我们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只是碰巧从一个点出发。我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就想回到卧室,再好好睡一觉……

突然之间,我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那只黑猫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透过窗户望着花园。猫,对了。阿晴怎么会自己走了,而把猫留下呢?

我拍拍头,想让因宿醉而迟钝的脑子动起来。我再次检查屋子里的每个房间,确定她的衣服、用品、行李统统不见,唯一留下的就是这只猫。唯一的解释是她人走了,却没把猫带走。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算是个礼物?我来到客厅,摸摸这只黑猫的头。黑猫温顺地没有反抗,一会儿又抬头看窗外,似乎在想主人去了哪。

我第一次仔细观察这只猫:它眼睛漂亮,瘦削又矫健,背上有一块伤痕。它还没名字,阿晴就喊它“猫咪”。我突然想起,如果她把猫留下,是不是意味着她有天还会再来?我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我下定决心,等她下次来,我一定会好好道歉。

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那都是十年前的往事,我记忆力这么差,为什么不能把这事也赶紧忘掉?也许她会原谅我,就像她之前无数次地原谅我一样。我坐在客厅发了一会儿呆,想打电话给阿晴,但是犹豫半天还是没有动。

我和猫儿一起等了一整天,阿晴没有再回来。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白天到夜晚,夜晚再到白天。第三天早上,我知道我的生活该继续了。我回归了原来的步调,工作、吃饭、睡觉,只多了一只安静的黑猫。

一个星期之后,我给黑猫买来了一些零食。既然阿晴把这只小动物留给我,我就要好好照顾它。黑猫叼起一根小鱼干,跑到沙发旁的角落安静享用。

我发现它在那里造了个家,把它喜欢的玩具、破布什么的都弄到那儿去了。聪明。看来我以后打扫卫生还得注意这个角落,记得把猫叼过来的垃圾都扔了。我蹲下去瞧了瞧,沙发下面也有些垃圾:纸巾、坚果壳……

以及一个蓝色药瓶。

我哭笑不得。我就有这么愚蠢,宁愿怀疑我最好的朋友,也没想到最可能的情况——一只来到我家的陌生动物把漂亮的塑料瓶当作了自己的收藏。

我欠阿晴一个道歉,不,我欠她很多很多的道歉。但是我要如何道歉呢?一想起我和她最后一次争吵,我就头痛欲裂。

晚上我服下药片,希望这药能救我于水火之中。吃药后我坐在客厅的沙发,等待一天的过去。黑猫还是执着地看着窗外,我看着它,静静地思考。冬夜的月亮给窗外的景色披上一层惨白的颜色。我鼓起勇气,给阿晴打了个电话。

电话关机了。

一定是她到了C市后换了号码。也是,经过了又一次的伤心,想必她对我已经心灰意冷,决定把我从人生中删掉了。

她既然没打算再找我,干脆就换了号码,免得我再找上她。那你把猫留给我干什么?我感到胸中积攒着怨气,对她,对自己。我明白我不应该生气,但就是忍不住。

黑猫用爪子挠了挠透明的玻璃窗,发出喵的一声。看来它很想到房子外面去。

好,你也不想跟我在一起。我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玄关把房门打开。你要是想走就走,没人拦你。

要是你出去玩一会儿就回来,我就继续养你;要是你一走了之,跟你前主人一样,就自生自灭吧。黑猫显然不知道我在跟它气,它一溜烟就跑出了前门。

我跟着它出门。天气冷得瘆人,我裹紧外套。奇怪的是,黑猫没有乱跑,而是跑到了小花园,四处嗅嗅,开始用爪子刨地。

它在干嘛?我很疑惑,打开了室外灯。那天晚上之后,我一想起我们吵架的事就头痛,花园里的东西都没收拾。现在一看,现场果然很乱:红酒瓶碎了一半,地上有玻璃渣,桌子和椅子都被推倒了……嗯?为什么会这么乱?

我定定神,试图回想。我记得挨了阿晴一巴掌,之后就是自己在床上醒来。那什么时候我们动手动得这么厉害,把这些都弄倒了?我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子旁。

黑猫还在努力地刨地。花园里比平时杂草丛生的样子还要乱,好像被人翻过。平时一年不用一次的铁锹躺在地上,我犹豫片刻,拿起铁锹。感觉很奇怪,似乎上次使用铁锹并不是很久之前的事。

我突然头痛。冷冰冰的夜晚,碎掉的酒瓶,倒在地上的桌椅,还有这把铁锹……一眨眼间,回忆闪电般地重现,像在我的脑海里雷霆轰鸣。

我瞬间就被回忆击倒在地,跪坐在花园里。

我的闺蜜失踪了,她留下的黑猫,却引我来到自家的花园内

阿晴在撒谎,我愤怒地喊叫……她给了我一巴掌。我眼前一黑……我怒发如狂,扑向她,想要撕掉她虚伪的嘴脸……尖叫……我抄起酒瓶,沉重的响声……尖锐的玻璃边缘,红色的液体……我不停地喘气,血与酒从手里的酒瓶边滴下。

阿晴最终停止了她满嘴的谎言,而黑猫被吓得跑回房子……恐惧充斥我的内心,我拿起铁锹,把红色行李箱交还给阿晴,让她一起带走……头痛,头痛……我一边费力地挖坑,一边听到阿晴还在说话。

她的声音让我的头痛越来越严重,痛得眼泪直流……

我知道阿晴在哪儿了,她肯定舍不得抛下我,一个人离开。她一直都在。

“这猫就会一直跟着我。”阿晴说,“猫儿记得主人。”这话阿晴说得对,她一向说得对。她的猫没忘记主人,从窗户里一直朝她看呢。

黑夜寒冷、安静、死寂。不远处,黑猫在泥土里已经刨出一个坑,露出了红色行李箱的一角。我听见它发出呜呜的叫声,听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的悲鸣。(原标题:《猫会记得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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