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军足球(众说周军，这个中国足坛被议论得最多的职业经理人)

像一个没有台词的剧本：一场无还手之力的德比战过后，周军回到了申花俱乐部总经理的位置上。

周军，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但在中国足球的语境里，这个名字有些特别：他是中国足坛被议论得最多的职业经理人。这些年他在黄浦江里“兴风作浪”——不管这个词确切与否，至少很多人如此描述。

一个经常被人挂在嘴边的人，或许并不真正被人所了解。

7月9日下午，申花举行新帅新援见面会，吴晓晖、崔康熙、周军一字坐开。图片来自上海绿地申花俱乐部官方微

1 他与媒体

最初关于周军的描述基本来自媒体圈一些私下吐槽，各有各的说法。

“他只是朱骏的小跟班。”

“他会哄朱老板开心。现在也能哄吴妈开心。”

“他嘴巴密不透风，什么都不会跟你说。他应该是一个让别人猜不透的人。”

“可以交流，但做不了朋友。”

“他肯定没别人说得那么糟糕，因为别人说得有点过分。”诸如此类。

但不是所有评价都是冷调子。一位上海同行曾跟记者描述过这么一个情景：有次在客场，朱骏因为一篇报道大发雷霆，在酒店大堂指着记者鼻子臭骂，记者被骂哭了，但周军把朱骏劝走了，然后回过来好言相劝把记者安慰了一番。至少在当时既尴尬又可怜的记者眼里，周军不错。

去年离开上海的时候，周军曾私下向一位相熟的记者吐槽过，那位记者后来说：“他有点后悔以前不懂如何主动去和跟队记者搞好关系。那次足协杯庆功宴，张玉良主动下去跟他握手，但只有一家媒体报道了这个事，他甚至觉得有点委屈，说自己好不容易得到领导认可，媒体却从来不写正面的故事，那委屈简直有点像个孩子。他说他不太懂怎么主动跟媒体打交道，现在已经习惯了那种局面，也很难迈出那一步。”

问了很多申花跟队多年的记者，没有一个人可以果断地给周军一个很清晰的评价。

但有趣的是跟他只打了一年半交道的大连记者却能脱口而出称赞他话：“他口才极好，你听他讲一个观点，大多数情况下你能够被他说服。他在大连的工作还是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有些球迷骂他属于跟风起哄，没有什么道理。”

另一个大连记者说：“如果只能用一句话形容他，那就是，他太擅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周军与申花前老板朱骏。

2 他与朱骏

“申花周总”的过往有些神秘。坊间传闻很多，有人说他最初是发廊老板。有人说他是球场管理员。有更多关于周军的野路子传闻，但他从未回应过。

据记者了解，周军跟朱骏确实是在踢野球时认识的。那时候周军在复星集团担任高管，负责旗下体育板块的管理工作，静安区的两块球场是他的管辖范围。球场常办比赛，于是他结识了朱骏。

在申花第一个阶段，周军以朱骏副手身份示人。因为朱老板存在感极强，所以周军存在感很弱。

那时候跟沪上媒体硬碰硬的是朱骏，被申花球迷捧成明星的是朱骏。穿申花球衣与欧洲豪门踢热身赛的是朱骏。在虹口，球迷为朱骏唱《征服》，因为他带来了阿内尔卡。如果球迷要骂谁，也是骂朱三，骂他败了老申花的家底。根本没人提周军。

周军操办了德罗巴转会申花事宜。

很多事情其实是周军在具体操办。比如从崇明岛带来了曹赟定，从欧洲带来了德罗巴。

周军被描述成朱骏的马仔，实际上又似乎不是这样。

以朱骏在申花队史上最经典的一件事为例：他披挂上阵踢利物浦，只踢了五分钟后下场。

一位经纪人告诉记者：“那场比赛之前，英方经纪人说这比赛是个不正式的热身赛，都可以上去玩玩，但后来朱骏发现是场正式热身比赛，他感觉自己被英方忽悠了，有点生气，就发脾气执意要踢。队里觉得这事不合适，周军出面劝他，两人为这事争执了很久，后来两人商量好了，朱骏踢五分钟就下来。在朱骏面前周军肯定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人。”

早期中超俱乐部总经理不是一个很受关注的职务。朱骏离开后，周军变成了一些球迷嘴里的“朱骏余孽”站到了前台。

据记者了解，他跟朱骏之间的关系依然亲密。他曾对朋友说过朱骏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不过这几年他征服了绿地管理层是显而易见的。

3 他与同行

中超迈入了金元时代后，中超职业经理人变成了“明星”。他们在俱乐部资金分配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他们跟老板、经纪人、教练、球员和媒体打交道，他们未必是决策者，但他们是枢纽。

这是一个很特殊的圈子，全中国就那么十几二十号人。他们有时候推杯换盏，有时候互挖墙脚。关系球默契球这种无清晰界限的事，他们一定会聊，但也会在生死关头没有退路的时候把对方无情踩在脚下。在这个圈子里，情面是一个巨大的变量。

这个圈子里的同行对周军的评价有些复杂，但无一例外，都认为他情商高。

圈子里跟周军经常打交道的总经理有几位，包括曾经在石家庄永昌任总经理的李霄鹏。李霄鹏对周军的评价很简单：做事有条不紊，懂得照顾各方面情绪，讲感情。

一位跟他不太熟的北方俱乐部总经理说他：“我感觉他心思缜密，是一个有构思有计划的人。他有心计，你也可以说他很聪明。”

一位南方俱乐部总经理说他：“心计不知道谈不谈得上，但他其实业务能力很强。他也不是一个对外很喜欢冒头的人。我感觉很难跟他交心。圈子里有人喜欢他，有人不喜欢，不喜欢他的人说他是个靠嘴工作的人是个骗子。在我看来，他应该是这个圈子里跟球员关系最好的职业经理人，他跟球员那个关系我肯定做不到。但有好有坏吧，搞职业足球毕竟不是行走江湖。”

另一位南方俱乐部曾长期负责引援的高层评论周军：“相识不是太深，但我觉得他挺有想法。我觉得他有些东西肯定被黑化了。有些资源并不是很受他控制，包括大连一方的外援是万达体育负责，他纯粹是个管理人员，但所有人都骂他。”

周军存在争议不是一个例外。几乎所有总经理每天都身处舆论漩涡边缘，如履薄冰。

这群人得不到像教练和球员一样的正面报道，但关于他们的负面猜测很多。所有负责转会谈判的人都会被关联到一个话题：吃回扣。

传闻中，周军是“吃回扣”最多的人，申花球迷对这个话题乐此不彼。

中国足球是阴谋论发酵的最好场所。这些年从来没有一个总经理因为贴吧、论坛传闻而下课，因为老板掌握的真实情况一定比球迷多。

周军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曾回应过这类传闻，他说引援人选从来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决定的，说得比较委婉。但周军的一位朋友告诉记者：“周军曾经开玩笑向我抱怨过，他说可能是因为上海滩做不成生意的经纪人比较多。”

无论如何周军是不可能证明自己清白的，就像骂他的人也从没拿出过实际证据。

4 他与球员

可以拿出证据的是，没有任何一位经理人像周军一样被球员捧得很高。

周军离开大连，小将李帅和老将周挺都发了动情的微告别。周挺在周军来之前已经是阵中大佬，跟秦升等人不同，周挺肯定不是周军的“嫡系”。他们这番公开表态客观上为周军加分了。

一般球员不会在公开场提及俱乐部管理层，俱乐部内部总有很多微妙的东西。

周军跟曹赟定关心很好。

周军在申花球员心里位置特殊，在一个微事件上能看出来。2018赛季周军遭到一位上海记者批评，申花多名球员发微谴责该记者。这种球员集体为总经理说话反驳记者的事情，自互联网社交时代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

一位申花跟队记者说：“申花球员那次明显在集体维护他。”

有批评者说周军懂得笼络人心。笼络人心看起来是个贬义词，但在球员那里肯定是个褒义词。

有些职业经理人也好奇，周军是如何深受球员喜欢的。一位南方俱乐部总经理对记者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法和套路，周军的方式肯定不是我的方式，但我也想知道他是如何跟球员打交道的。我总感觉自己没办法跟球员走得近到他那个程度。”

猜测有很多。比如周军懂得哄人，懂得为球员向老板争取利益，擅长在球员面前做好人，诸如此类。

但一名前申花球员对记者的说法有些意外：“球员也是人，球员就那么好骗？我觉得他对球员是用心，也很真诚。比如都说他跟曹赟定关系好吧，他有时候骂曹赟定那就跟大哥骂小弟一样，不留情面的。他常跟球员说，你们从小踢球，不要觉得自己有钱了是明星了，其实你们没什么文化没什么眼界，你们要自己争点气，提高一下自己的素养和格局。吴妈不会这么说的，但周军说话其实很直接。他是个家长式的总经理，有队友闹离婚，两夫妻都是找他来评理。”

5 离开申花

管理层跟球员走得太近，就容易出现纵容。近几年申花整体呈现出街头混混气质，与传统豪门印象渐远。这是申花管理最为人诟病的地方。

据说周军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一位在大连的朋友对记者说：“跟他聊过这个事，他说申花变成这个样子自己有很大责任，他也在反思自己对球员的管理方式是不是有些不恰当。”

一年半之前周军突然离开申花让所有人意外。当时万达开出了据说是中超最高的总经理年薪。

周军第一次跟万达高层正式沟通是通过网络视频来完成的，据他一位朋友透露，当时他因为脸上过敏带着口罩，这竟然没有影响他跟新老板的视频沟通。

万达固然吸引人，但他自己想离开申花是前提。周军跟吴晓晖辞职的时候说过这么一件事——他随口说自己不想干了，有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一听，不屑地一笑，这让他心里不舒服。

有人则评论这件事：他不是在气，而是在。

周军一位朋友则对记者说：“我想他还是略有一点以退为进的成分。他心想，既然这里这么多人看我不顺眼，行，那我走，看是不是我这个毒瘤走了，申花就真的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申花真的变好了，那他就会做自我检讨。他想也许他敢于抽身离开别人反倒能对他刮目相看。”

6 回归申花

在大连，周军把所有心思放在俱乐部工作上。他离开之前，俱乐部所有员工都来送他，陪他喝酒，可见他在大连得了人心。

周军与吴晓晖。

一年多，除了俱乐部和他住的酒店，他偶尔去看一场电影，其它地方几乎没有去过。但他一直住酒店这件事，似乎也说明他可能随时回上海。早早有大连球员知道他想回上海。

大连主场2比1绝杀申花赢下保级大战，吴晓晖找到周军向他感叹了一句：我们下来了，你们上去了。

据说这句话让周军彻底心软了。随后他向万达递交了辞职报告。

周军近期接受上海媒体采访时说：“我在大连一年半尽心尽力问心无愧，得到了同事和球员的认可，我很满足。但我心里牵挂申花，是申花给了我所有，我想跟申花共患难。”

不管周军在媒体面前表达了什么，迎向他的依然是很多申花球迷的冷嘲热讽。

周军的家人劝他不要回上海。在申花16轮仅积12分的时候回归，他认为自己是爱申花，但一定有人认为他在投机。

有上海记者认为：“周军在媒体面前说的那些‘肺腑之言’其实没必要。这个时候什么话都不说或许更合适一些。他说他现在不会在意那些负面言论了，但我想其实他很难做到完全不在意。在敏感时期回归，他应该越低调越好。”

最大的反差恰恰在这里：他是球迷骂得最多的职业经理人，也是在一家俱乐部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一个，哪怕经历老板的更迭。

周军看起来已“生是申花人死是申花鬼”，他已经跟申花命运交织。他曾经向身边朋友感慨：申花可以离开任何人，但很多人离不开申花。

周军是中超在一家俱乐部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职业经理人，哪怕经历老板的更迭。

“申花周总”可能已经习惯了活在负面评价里，他试图做到无视，但事实上未必能做到。有一件事大概可以证明他内心不能完全释怀——他一位朋友告诉记者：“有次在车上跟他闲聊，聊着聊着他突然问我，如果可以选择你是喜欢住在高山里还是住在海边？他说他自己想住海边，因为这样心情能开阔些。我感觉他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沉重。”

周军的微信头像很有意思。图片分辨率很低，不太清晰，看起来是草草选的一张图。要细看才看出那是一个龙头龟背的动物，涮说中是龙生九子的第六子，名字叫霸下。这个动物的特点是，生平能负重。

这只龙龟脚下有一堆铜钱和元宝。背壳上有一只小乌龟。而他的微信签名是：无私则无畏。

南都记者丰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