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情景剧表演(错过了在银幕上再度辉煌的沙莉，转战话剧，携手丈夫走过60年)

1948年，上海影坛冒出两位非常亮眼的两位新人，他两都来自话剧舞台，一个是张伐(1919 -2001)，另外一个则是沙莉(1924 -2009)。

这一年，张伐一口气在市场上推出六部电影《肠断天涯》(1948)、《平步青云》(1948)、《悬崖勒马》(1948)、《街头巷尾》(1948)、《鸡鸣早看天》(1948)、《人尽可夫》(1948)；而沙莉则有五部电影《哑妻》(1948)、《舐犊情深》(1948)、《再相逢》(1948)、《丽人行》(1948)、《大雷雨》(1948)在影院上映。

由于沙莉和当红影星李丽华(1924-2017)非常相像，当时媒体称她为“小李丽华”。

【艺名沙莉的由来】

本名钱善珠的沙莉，浙江定海人。在她出生前，父母随着祖父母到上海定居。1924年9月，母亲怀着孕逃难到定海老家，生下了她。

母亲一共生了7个孩子，沙莉是第4个。一家11口人，全靠在海关当小职员的父亲供养，家境的困难是可以想见的了。

沙莉的祖母是天主教徒，所以沙莉开始读书便上了教会学校。教师都是身穿黑色衣裙、头戴白色大帽子的外国“嬷嬷”，对学生非常严励。

学习的科目也很多，以英文和中文文言文为主。老师为了上课方便，给每个学生起了一个洋名，“沙莉”一名就是这时起的，后来也成了她的艺名。

在教会学校，沙莉由于家里生活困难，学费总是不能一次交齐，经常被校长找去训话，因此她最怕见校长。

她坚持读到初中二年，这时，家庭经济状况和重男轻女的思想终于使她中途辍学了。

停学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她整天在家里大声唱歌，发泄自己的苦闷心情。她的大哥钱英郁喜欢文艺，好读书。

从他那里，沙莉接触到巴尔扎克、屠格涅夫、鲁迅、巴金的作品和曹禺的剧本，这不但安定了她的情绪，而且增强了文艺素养。

她再也不能满足于在家里读小说了，便到浦东大楼的补习学校去补习语文、数学和英语。

大楼的底层便是“璇官剧场”，经常演话剧。她每天补习完了，便溜进剧场，站在后排看“蹭戏”。

【17岁考进天凤剧社】

1941年夏天，沙莉只有17岁，遇上天凤剧社招考学员，她报考后被录取了。

她庆幸自己取得了初步的成功，但是将来能不能当演员还不知道，因为该剧社规定，学习半年后，考核合格者才能留在剧社，否则，依然要被淘汰。

半年时间很快地过去了，导演通过几个小戏进行考试，结果只有少数学员留下来，转为正式演员，沙莉便是其中之一。

这样，她不但有了固定的薪水，除了自己用，还可以聊补家用。

然而，要成为一个具有创造能力的名副其实的演员，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开始时，她只是演一些只有几句台词的群众角色。

后来有一次，剧社排练《孤岛男女》，扮演丫头的演员突然生病了，由于演期已近，导演费穆(1906-1951)和剧社负责人便把新演员召集到一起，让每个人念一遍这个丫头角色的台词，决定从中选出一名扮演丫头。

临到沙莉时，虽然有几个字音读得不太准，但对角色感情的起伏却掌握很准。

当她正演到这个曾被玩弄又遭抛弃的丫头，为了不失掉饭碗而苦苦哀求少爷时导演突然叫“停”。

这吓了她一跳，尔后导演当场宣布让她顶替演丫头的演员。这个戏是她从事舞台艺术的起点。

【逐渐走红上海舞台】

1942年，费穆组织一批年轻演员作为班底，成立了上海剧艺社，在卡尔登戏院演出话剧，沙莉也参加进来，在这里，她先后参加演出了《杨贵妃》、《钟楼怪人》、《梅花梦》、《四姐妹》等剧。

在这些剧中，她接触了性格、年龄各不相同的角色，这促使她注意观察现实生活中的人并调动起自己的生活记忆，寻求表演的根据。

比如在演《梅花梦》中的小丫头时，要从十几岁演到七十几岁，她便从邻居中、马路上寻找模特儿，模仿她们的举止和神态，有一次她跟着一个老太婆走出了好几条马路。

这个剧社的其他演员有丁力(1920-1950)、冯喆(1921-1969)、卫禹平(1920-1988)，黄宗英(1925-2020)、凌之浩(1923-2014)、孙道临(1921-2007)、许欢子、陈钟等。导演有吴仞之(1902-1980)、朱端钧(1907-1978)、章杰等。

这一时期，她逐渐成为话剧界的红人，她扮演的人物从质朴纯真的鸣凤到调皮活泼的丫头，从倔强的小姐到泼辣的女孩等各种类型都有。

在舞台上，沙莉非常注意与对手互相切磋，共同探讨，在交流中理解与掌握角色，注意听取导演的启发以及在导演指导下的排练，从费穆、吴仞之、朱端钧等导演和刘琼(1913-2002)、卫禹平等合作的演员那里得益不小。

【被电影公司你争我抢】

1945年年初，费穆再次组织国风剧社，要求沙莉支持，参加该团。当时的沙莉已是一位成熟的演员，具有一定的社会影响。

鉴于费穆是沙莉的启蒙老师，老师邀请，盛情难却，她便参加了进去。

到国风剧社，演的头一个戏便是该团的“看家戏”《杨贵妃》。沙莉演杨贵妃，刘琼演唐明皇。

由于这个戏急于上演，沙莉开了一个通宵的夜车，记下了全部台词，第二天便赶到金城大戏院排练，第三天就公演了。演出很成功。

抗日战争胜利后，由于上海许多遭受战争破坏和被迫关闭的老电影公司又重新开业，一些新成立的电影厂家也纷纷挂牌拍片。

而这时期很多成熟的演员有的在香港有的还在别的省份，所以急需大量新鲜的血液还要有表演经验的新人充实到影坛来。

像沙莉和张伐这样在舞台上非常有名气的艺人自然就成了“抢手货”。

在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情况下，沙莉在恩师费穆创办的“上海实验电影工场”连着拍了三部电影《锦绣江山》(1946)、《铁骨冰心》(1946)和《浮生六记》(1947)。

正是这三部电影打响了沙莉的名号，开始被各大电影公司你争我抢，其片酬也一路攀升。

这一时期，沙莉的戏虽然很多，收入也大幅增加，但由于当时的物价极不稳定，生活仍然没有很大的保障。

【《丽人行》是她的代表作】

在那几年拍摄的电影中，沙莉演得最成功的角色是《浮生六记》(1947)中的芸娘和《丽人行》(1948)中的梁若英。这两个角色是两种不同的典型。

前者是封建社会中的一个知识妇女，又是家庭中的贤妻良母。

她全力支持不愿侍奉官府而又遭到封建家庭歧视的丈夫，靠卖东西和日夜刺绣来维持生活，最后在贫病交加中死去。

这是个深受人们同情、具有牺牲精神的女性，性格温柔娴淑。

沙莉结合自己的生活感受，充分地体会角色的思想感情，表演时充满激情，体现了旧中国的妇女对封建礼教的反抗精神，因此比较真实感人。

《丽人行》中的梁若英是一个性格软弱、虚荣、贪图享受、但仍有爱国之心的妇女，她处于重重内心矛盾之中，最后下决心摆脱了困境，走向新的生活。

尽管这个角色的性格与沙莉有很大距离，但是沙莉抓住这个人物的矛盾心理把她虚荣软弱的一面和不满于现状的一面交织起来，予以恰如其分的表现，使她后来的转变真实可信，得到人们的同情。

【恋情遭父母反对】

1949年5月上海解放时，沙莉异常兴奋，同伙伴们一起，冒着大雨去迎接解放军，给解放军送水并进行慰问演出。

上海文艺界集体赶排了大型话剧《怒吼吧，中国》，在文化广场为群众演出，他们也经常到电台、工厂和娱乐场所演出节目。所有这些活动，沙莉都积极参加。

而在上海解放前夕，有许多已经到了香港的同行劝说沙莉和她男朋友凌之浩去香港发展，而且认为她的前途会更好，也会拍出更多好的作品，将来也会超过李丽华等人的成就。

当她和大哥钱英郁说了去香港的事后，大哥也给她分析了形势。最后她决定和凌之浩留在上海。

但让沙莉没有想到的是，这之后她拍摄的电影不仅非常少，而且基本都是配角，主演的电影不超过四部！大好年华就这样流逝。

也就是这一年的10月9日，沙莉和凌之浩在上海金门饭店举行了万众瞩目的婚礼，当时上官云珠(1920-1968)、孙道临、黄宗英等上海文艺界名人都来贺喜。可谓风光一时。

1950年7月沙莉和凌之浩的长子出生，接着两个女儿也相继来到了人世间。

其实沙莉和凌之浩于1944年春节前后相识。当时沙莉演出的话剧《富贵浮云》中有一个演员由于没有及时从老家赶回上海，剧团的演员卫禹平没办法只好找来弟弟的同学凌之浩帮忙。

凌之浩和沙莉配戏时表现出大将之风，在台上一点都不怯场，台词流利，这让沙莉对这个新人刮目相看。

由于后来的频繁接触，沙莉才知道这个原名叫邵士瑾的凌之浩因为不满包办婚姻，从天津逃婚来到上海，通过卫禹平弟弟的介绍阴差阳错地演起戏来。

沙莉的父母后来知道女儿和凌之浩交往后，极力反对这门亲事，父母认为凌之浩虽然相貌英俊，却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演员，配不上小有名气的女儿。

但沙莉的大哥钱英郁却非常支持妹妹的选择，有了大哥在后面撑腰，家人也逐渐认可了他两。

【夫妇两的首次合作】

上影厂成立后，又相继出现了一些公私合营的电影公司，沙莉参加了长江电影公司，成为它的基本演员。

1951年，她在该厂拍了导演洪谟(1913-2014)的《夫妇进行曲》(1951)，饰演一个工程师(凌之浩 饰)的妻子。

非常有意思的是，这一年导演郑君里(1911-1969)在昆仑影业公司也推出了一部和《夫妇进行曲》相似的电影《我们夫妇之间》 (1951)。

《我们夫妇之间》是由赵丹(1915-1980)和蒋天流(1921-2012)主演的。

这两部电影都是通过一对夫妇婚后的感情经历，折射出时代的变化。

不同的是，《我们夫妇之间》遭到了更严厉的批判，导致郑君里之后不再触碰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

而《夫妇进行曲》则通过沙莉和凌之浩这对夫妇在两个时代不同的改变，反映出人在时代面前的渺小，也许和着时代的步伐是最明智的选择。

当然这部电影真实地反映了当时人们对新时代的不同认知，自然这部电影也被“发配”到仓库中，但它受到的冲击比《我们夫妇之间》小很多。

现在再看的话，《夫妇进行曲》和《丽人行》是沙莉最好的电影作品，她通过这两部电影把上海女性的个性展现得淋漓尽致，极有感染力和层次。

【常主任，你也很固执！】

1952年，几个私营电影公司合并，成立“影联厂”，沙莉参加了文艺界整风运动。

1953年，影联与上影合并后，她参加拍摄了《斩断魔爪》 (1954)——她在里面饰演一个特务的妻子，镜头极少。

1954年，她又参加了影片《宋景诗》(1955)的拍摄，饰演宋景诗的妻子。在这部电影里，她共出现过三次，时长不超过5分钟。

前排左起：王丹凤、李明、张瑞芳、沙莉、凤凰、汪漪、狄梵、上官云珠；中排左起：任申、赵丹、夏天、凌之浩、高、冯笑；后排左起：康泰、徐俊杰、舒适、李农、阳华——拍摄于1962年夏末秋初

在加入上影厂的四年中，沙莉仅仅参加了《斩断魔爪》和《宋景诗》的拍摄，而且还都是不起眼的配角，这和她原来都是当女主角的时代截然不同。

1955年，沙莉和爱人凌之浩同时被派到北京电影学院表演专修班向苏联专家学习，他们带着三个孩子，克服了许多困难，完成为时二年的学习任务。

回厂后，沙莉同张伐、卫禹平、孙道临、黄宗英等同行，以一年的时间，专演话剧，传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

1958年上海海燕电影制片厂根据话剧《水往高处流》改编成电影《战斗的山村》(1958)。这也是沙莉和凌之浩夫妇第二次在银幕上扮演一对夫妇。

《战斗的山村》是应时之作，是对时代的告诫，是违反基本常识和规律，是对“争分夺秒”的回击，导致的后果自然是粗制滥造。

1959年，沙莉第三次参加演出话剧《第十二夜》，时逢党的八届七中全会在上海召开，许多中央领导同志都看了该戏，沙莉与凌之浩、卫禹平、秦怡(1922-2022)受到了毛主席和周总理的接见。

这一年，沙莉又在影片《万紫千红总是春》(1959)中，饰演了一个贤慧的家庭妇女蔡桂贞。她冲破封建家庭的束缚，参加了社会生产，取得了独立的社会地位。

拍摄时，沙莉以往的生活记忆，象潮水一样涌泻出来，充分地润色了角色。

接着她又在影片《春催桃李》(1961)中，饰演了一位忠于教育事业的小学教师顾三娟。

在体验生活时，她自己为在教育事业中做出贡献的教师们的美丽心灵和崇高思想所感动，比较成功地饰演了角色。

至此，沙莉在银幕上最好的时光就此划上了句号！

如果看过《春催桃李》这部电影的人一定会记得沙莉饰演的顾三娟老师说的一句话：“常主任，你也很固执！”这也许也是沙莉自己人生的写照。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在时代面前，每个人都是渺小的蝼蚁。即使受到了再大的伤害，选择无非就是要不到上帝那里报到，要不就是继续向前走，沙莉和凌之浩夫妇也不例外。

他两最好的年华，都浪费在运动之中，这是他两也无力改变的环境。

沙莉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话剧舞台上，当他两走出被伤害的阴影后，两人也渐渐退出大银幕转向教学，带出了一批如达式常、朱曼芳、姚锡娟等得意门生。

我们无法得知暮年的沙莉是如何看待人生机遇，但很明显她错过了本因属于她的银幕时代。

不过，也许她始终认为她的选择是对的。这些只是一种善意的猜测，毕竟时代无法改写。

1999年，沙莉和凌之浩在上海吴宫大酒店隆重举行金婚50周年纪念。

夫妇两风风雨雨60年，从结婚初始直至生命终结，沙莉和凌之浩从未传出过任何的夫妻不和或者其他绯闻，二人的爱情在电影界一直都被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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