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帅为什么打不过世界杯(「数据透视历史」穆里尼奥带领曼联拿的亚军，到底含金量如何？)

一个月以来，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讨论曼联了。上一次关注的是曼联的“现在”（详见深度数据解析：这支曼联，究竟怎么了？）。今天则要看看在舆论里和如今曼联形成鲜明对比的17-18赛季。

其实系数最近一年来的舆论走势，深处多事之秋的曼联可以说极为诡异：穆里尼奥执教末年，“穆三年”下课声迭起；索尔斯克亚上任后一波逆袭，满屏幕都在呼吁赶紧转正；待到索尔斯克亚转正后突然魔力不再，其口中的“DNA”转而沦为评论区“砸挂”包袱，穆里尼奥17-18赛季带队拿的联赛亚军又被重新提及。于是乎“千古奇冤”一词写法未变，主人公却又多了一位从意气风发熬到满头白发的葡萄牙人。

那么一个问题就出来了：17-18赛季，穆里尼奥带队拿到的亚军，到底有多少含金量？他到底能不能算得上，给索尔斯克亚留下了一个“英超亚军的班底”？这个成绩是被他自己的“第三年魔咒”以及索尔斯克亚转正之后的糟糕战绩给挥霍了，还是本身就不可延续？

本期的【数据透视历史】，我们仍旧以数据结合录像截图，回头审视一下17-18赛季的曼联。

进攻：强行拔高效果还行，但很难延续

客观来说，最近几年来，曼联始终不是一支进攻强队，他们一直试图在前场堆砌天赋，然而几乎每次尝试，最终结果都很不理想。但建队思路与眼光糟糕，和战术体系打造，某种程度上其实是应该区分看待的两件事。站在现在以“后知后觉”的视角回溯历史的一个好处是：我们至少可以清晰地得出结论：当时曼联在进攻端的阵容配置，并不怎么好。于是一个简单的结论就产生了：尽管区区68个进球只能排在英超第6，但以现如今的眼光来看，这其实已经相当难得了……

以曼联当时的阵容，穆里尼奥在中后场大量堆砌身材稍显笨拙、脚下技术相对粗糙的球员算得上顺理成章，绝大多数情况下，马蒂奇会因阵型安排而成为中场拖后、衔接进攻的中枢，此人遂成为全队最能兼顾传球质与量的人。而他身边则时常缺乏够级别的传控型中场，加之穆里尼奥一贯不喜欢在中后场搞过于复杂的绕球跑，曼联的进攻推进，因而动辄呈现出“一看二慢三传球”的情况。每分钟净控球时间传球14.9次排名英超第5，传球成功率84.76%排名第6，都只是中等偏上水准。类似下图这种尴尬情况，当时曼联的比赛中并不少见：

上图中的进攻推进几乎只能围绕一侧进行，并且接应球员几乎自始至终都在原地看，而拿球的马蒂奇又缺乏原地摆脱能力。是以，曼联中后场推进在当时看起来并不很顺畅。需要注意的是，这张图还揭示出曼联的另一个倾向：以其中场配置，频繁实现中路推进很不现实，在边路试图做文章才是常规选择。如果边路被逼死了推不过去怎么办呢？换一边，再推……

于是，曼联悄然打出36.89%的超高向两侧传球占比，排名英超第3——要知道排名前两位的曼城和切尔西，一个是因为强调慢节奏转移，另一个则是3中卫体系决定了边路自然成为推进重点。曼联完全不一样，某种意义上他们这么做是被逼的。

以这种被动的边路推进为进攻起手式，曼联把球打到前场后的首选复刻莫耶斯时代疯狂的边路传中，理论上球队也不缺乏抢点人才，问题在于：这些东西似乎真的只是停留在理论上，因为曼联的边路根本打不开，传中实际上是一个无水之源。

就边路问题而言，曼联实在是有球无球都缺乏。球到前场后，穆里尼奥第一选择是放手让球员自己想办法持球干一票，曼联因而保持了每分钟净控球时间1.05次的“过人及一对一”频率，排名英超第4；然而51.10%的成功率却不过英超第6。倘若以opta的统计方式，曼联63.40%的过人成功率甚至只有英超第9。类似下图这种边路强打失败，在曼联的比赛中相当常见：

诚然，半路持球打不开，并不意味着传中机会一定无法形成，然而曼联诉诸小范围边路配合的资本也不甚足，两名边后卫尤其是瓦伦西亚已然进入生涯末年，跑动能力相比从前说是断崖式下滑都不过分，一俟重要比赛进攻提速，曼联经常会出现球到前场边路没人的尴尬境地。比如这样：

其实曼联的进攻推进已经足够漂亮，一脚传球全程都非常精准，但最后的画面着实令人无语。这里把拉什福德接球时的静态图截下来：

整个右边路根本没人插上利用。其实现在再拐回头看，应该有不少曼联球迷对拉什福德持球技术的成长曲线颇为不满，但这里面有个问题是，曼联严格来说给拉什福德创造的持球环境也不好：当他在边路持球时，经常会发现身边没有边后卫套边下底接应，自己的持球内切一定程度上其实是被逼出来的。比如这样：

于是，曼联的边路想形成高质量传中，可以说难如登天。一个赛季打下来，曼联传中频率（每2.33分钟净控球时间一次）居然位列英超倒数第2，这在此前的曼联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

此处另一个难以解释的现象是：曼联明明抢点资源极为丰富，穆里尼奥甚至会在必要时牺牲中场传控流畅性，直接上费莱尼冲吊，奈何传中质量却低的怕人。很多时候从战术上完全挑不出接应人数的问题，就连一贯姿态较高的博格巴都能勤勤恳恳进入禁区打无球抢点，然而曼联就是一脚一脚传中都送给对方，传中成功率是令人发指的24.91%，排名英超……倒数第2……下图这种情况，实在是不知道让人怎么说：

此处仅有的好消息在于：穆里尼奥强行在前场打一些简单快速的配合，总算给进攻托了底。球队每2.84分钟净控球时间即尝试一次穿过对手防线的smart pass，频率是英超第2高的。尽管成功率只是排在中游，但频繁尝试之下起码的斩获还是有的。尤其是开局阶段，动辄靠精妙的小组配合杀对手一个4-0。诸如下图这样的进球，一时间如织梦一般给曼联球迷打了强心剂：

这种操作的好处自然是，一旦打成就是绝佳射门机会；缺点则是，不仅天然难度较大，而且以曼联的中前场配置，严格来说其实并不支持穆里尼奥这么玩。于是，在前半段捞足进球之后，随着对手给的空间越来越小，下图这样功亏一篑的配合，开始逐步增多起来：

受此影响，曼联打出了强队之中相当少见的射门状况：球队每次射门预期进球数0.113个排在英超第7，姑且算是可以接受；然而每2.44分钟净控球时间一次的射门频率，居然排在英超倒数第6——要知道，穆里尼奥历来都是及其强调控球转化为射门的效率的。加之曼联球员0.25%的“真实射门得分率”也不过就是英超中游水准（第9），球队进攻端不温不火，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此处需要提醒大家的是：曼联进攻端如此仰仗“刀尖上秀操作”，效果注定波动极大。事实上他们除了这些灵光一现的小组配合之外，进攻端几乎别无所长，穆里尼奥即便是想改变套路，也仍旧囿于先天阵容配备而完全不知从何着手，算来算去，关键时刻上费莱尼重新高举高打还是唯一选择。既然这种进攻方式在一个赛季的时间里都无法长期维持，曼联也确实从开局阶段的“醒来就是一场4-0”迅速跌落神坛，那么，你如何能指望这套打法成功给“穆三年”续命？如此论断尽管看来有些“事后诸葛”，但逻辑上讲也确实如此。至少进攻端，你还真不能说穆里尼奥留下的是一套可持续的“亚军班底”。

防守：虽然德赫亚确实意义非凡，但曼联基础也不错

首先我必须承认的一点是：17-18赛季，曼联区区28个失球的防守表现确实有些过好了——结合控球率方面的因素，实际上只看防守效果，他们还在丢27球的曼城之上，但这个超低失球数，确实有不小的功劳是德赫亚的，他在那个赛季的表现可以说惊为天人，联赛中“阻止对手射门得分率”高达8.35%，欧冠则干脆是更为恐怖的9.00%（这是我自己用“预期失球数”也即xcg计算的量化门将扑救能力的数据，理论上是不受后防线表现影响的）。当然后来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德赫亚世界杯开始突然跳楼式滑坡，直到现在都没能彻底重振雄风。事实上这里也是预测球队整体防守的一个重要因素：外界对门将稳定性的判断是过于乐观的，门将其实是波动极大的位置。

当然，这里的重点在于，那个赛季的曼联并不只靠德赫亚，德赫亚其实是锦上添花或者说帮助曼联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曼联的整体防守也确实足够强。他们场均对手的预期进球数只有1.01个，是英超第3低的，这表明即便忽略门将发挥，曼联剩余10人的防守质量也是英超最上乘的之一。

怎么做到的？首先，别看曼联在进攻端并不喜欢投入过多兵力搞什么慢节奏的围攻，但防守端，穆里尼奥秉承了一贯的“掐对手攻守转换”思路，时不时勒令球员如打鸡血一般在中前场一通猛抢。穆里尼奥就是有这个本事，让对手踢得很不舒服。下图这种打乱阵型的高位一对一逼抢，在17-18赛季的曼联身上并不少见：

拜这种高位逼抢所赐，曼联打出了风格趋于“激进”的夺回球权分布。球队16.90%的夺回球权都发生在前场，是英超第3高的；而后场夺回球权占比则只有43.64%，是英超第6低的。不过，这里需要注意的是，曼联这种对球施压，某种意义上是被夸大了。球队看似上抢积极，实际上针对持球人的防守对抗成功率是英超最低的58.18%。是以夺回球权分布虽然好看，但实际上每分钟净防守时间1.45次夺回球权的频率，不过英超倒数第3。

实际上曼联也确实频繁因过度压上付出了一些代价——他们放给对手40.98%的smart pass成功率，是英超第3高的。漫长的赛季里，曼联确实不止一次因前场逼抢失败而被对手一脚传球直接打穿防线：

诚然，穆里尼奥从来没有忘掉自己如何靠着屯兵后场的防守模式拿欧冠的过往经历，曼联在遇到强队时也确实会适当回收防线。但这批球员却存在一个令人十分意外的毛病：明明长腿大个无数，拦截传球能力却着实不怎么样，其9.73%的干扰传球占比不过排在英超倒数第4，有时候对手一脚长传，打穿的甚至不止一道防线，比如这样：

拦截能力“坑爹”，最终的结局自然是放给对手过多射门机会。曼联2.65分钟净防守时间即被对手射门一次，其频率排在英超中游——对一支防守如此厉害的球队来说，这一数字还是有些过高了。更为麻烦的是，刚才也提到，曼联自身的进攻其实是毫无把握的，这反过来让对手的反击进攻极为犀利，曼联对手反击形成射门的占比高达37.11%，是英超最高的。

但我们仍要注意：曼联的预期失球数并不多，上述这些问题固然是客观存在的问题，但它们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也是真的。原因在于：曼联虽然放给对手过多射门，却能够尽己所能将对手的射门质量限制到最低——17-18赛季，其对手每次射门的预期进球数只有0.917个，是英超最低的。

怎么做到的？首先，穆里尼奥非常注重球队在由攻转守时第一时间的防守，因此丢失球权虽有些频繁，但好歹将对手的反击进攻占比，限制在了体面的8.41%，只是英超中游水准。

其次，穆里尼奥看起来非常清楚球队后卫线灵活性不佳但却长于正面防守的优点，因此即便搞高位逼抢，也很少让后防线直接参与其中，哪怕为此放掉中场防守硬度和拦截能力，也要优先把禁区前沿给拱卫住。下面两次对手的反击，其实突破曼联第一道防线后，可谓一路畅通无阻，但就是到了禁区前沿之后，会突然发现没办法继续往前推进，最终只能诉诸低效远射——曼联也正是借此压低对手每次射门预期进球数的。

随后一个问题就是如何评价这个防守体系：其实说实话，曼联直到现在举步维艰之时，防守也一直没出现太大问题；但无论是索尔斯克亚，还是穆里尼奥本人，其实对于17-18赛季存在的一些防守问题，也始终没能很好解决或改善，甚至一些优点，比如对对手射门环境的限制，还要退步了。坦白讲，我是觉得单纯延续这套质量较高的防守体系是完全有可能的，就那个联赛亚军而言，他们在这一端的表现，要远比进攻端，扎实的多。

至于这个体系是不是属于“DNA”，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大概解释明白一个球队的防守体系虽说不难，然而我估计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弄清楚，球队的DNA，到底是啥。

（花花午夜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