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茂森（92岁）

走上海岛 基层锻炼

自打我五年前关注《军旅警营·红星故事》公共号以来，有许多文章记述的都是位于黄海北部外长山列岛，原守备一师也就是后来扩编为要塞区的故事。

篇篇都是那么熟悉、亲切、引人入胜，究其因，原来我也在五十年代末在那里待过近两个年头，今天也学着大家的样子追溯一下在海島上的往事。

奔赴海岛 降职锻练

1955至1958年，我在三兵团（旅大警备区）司令部先后任通信处、防空处通信参谋。1958年初，正赶上精简机构，号召干部能上能下，特别是未在基层待过的干部要放下去锻练。防空处撤销，我这个没有在基层待过的上尉正连级干部，被干部部放到守备一师连队当付职使用，我提出想上军校，部领导说根据我的情况完全够条件上学，先下去锻炼为好。

我虽有被降职使用不是滋味的感觉，同事们也有同感，但还是以服从命令为首于四月份下到位于长海县的守备一师（要塞师）。

报到后师干部部李部长也认为应任正职为妥，经请示警备区干部部仍先按付职任用，于当年六月下到獐子岛守备六团任指挥连付连长。

向干群学习 向书本学习

刚下到连队，对寂寞的海岛环境，以高粱米为主食，单调的蔬菜伙食尚能适应，因为在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中比这更艰苦的环境都经历过。

我最缺乏的是连队管理经验，怎么做思想工作，生活管理、组织训练，官兵关系都是那么佰生，好多方便可以说一窍不通，从大家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对我这个从大机关下来的人持一种观望甚至怀疑态度。

我得一切从头学起，首先是向同级学习，向排班长学习，甚至向战士们学习，看他们日常生活、训练是怎样管理操作的，连长张珉，徐指导员，旡线排长王凤阁，付排长杨贵和，有线排长周再琪，侦察排长张震，事务长，甚至文书、班长战士都视他们为老师。

另一方面向书本学习，我负责连队训练工作，在机关时只知道部队有现成的条令、条例等教材，但从未认真读过更谈不上应用，到连队后都派上用场，我通读了全军统编的《内务条例》、《纪律条例》和《队列条例》，以及通信部统编的旡线电学、有线电学、电工学等专业书籍，在干中学，学中干，边干边学。凡是连队欠缺或不规范的，尽量按标准做出示范于以补充纠正。我和战士们打成一片，一起劳动，一起摸爬滚打，夜间紧急集合率队爬山越嶺，跟隨电话员野外快速收放线测试比赛。最难忘的是一位战士在投弹训练中弦线已拉断，弹柄直冒烟，就是紧张地举弹投不出手，在这紧要关头我大吼一声“快投！”，他才清醒过来，刚一出手就在掩体外爆炸，避免了一场重大的伤亡事故。

上图：1958年獐子岛守备六团指挥连合影

发挥自身长处 弥补连队短板

我原有的一些长处也得到了发挥，诸如编排训练计划，写季度年终总结，墙壁上粉刷大幅标语等等，最令我难忘，也是倍受战士们喜欢的是作所谓的国内外形势报告。

当时受条件影响，每周甚至半月才能看到大陸运来的各种报纸、杂志、书籍，一来就是几大捆，堆积在一起很少有人翻阅，再加上远离内陸消息闭塞，干部战士们很少知道国内外大事来龙去脉的详情。

爱看报是我长期养成的习惯，报纸一来，如获至宝般的在夜间，床头点上根蜡烛，以大半夜时间翻个差不多。利用次日傍晚晚点名时间，大家有时站立，有时席地而坐，我既不拿报纸，又不用讲稿给全连官兵做综合性，通俗易懂的国内外形势介绍。

主要讲当时国内正在轰轰烈烈开展的“三面红旗”运动，炮击金门等重大消息。大家听的聚精会神，津津有味，都感到新鲜生动，比干巴巴地唸报纸效果要好，政工干部也支持我这样做，是进行政治思想教育的好办法，被团领导得知后给于了肯定。

开山砸石 挖掘坑道

1958年冬，全连由我和付指导员带队被派往大长山岛挖掘坑道，这对我本人及一个技术连队来说都是个极大的考验，我们的任务是在北海岸炸砸供被覆坑道用的碎石及开挖一条炮兵坑道，有线排负责炸石，旡线排负责砸碎石，侦察排的任务是打坑道。施工中我除了挤时间参加劳动外，主要是检查安全、进度和质量，像内地开展“大跃进”一样开展评比活动，同时尽量把伙食搞的好一点。

每天天亮开工，天黑收工，顶着凛冽的北风干到两头黑，许多人被碎石擦伤，双手打泡震裂，像打仗一样不下火线，基本上没有什么休息天。

在施工中，我把打眼放炮做为抓安全工作的重点，每逢放排炮尽量在现场，尤其是处理哑炮是最令人揪心的一件要事。

在施工中也不断创新，一位侦察排的班长，他根据每个炮眼的深度，导火索燃烧的进度，精心计算出每个炮眼所需药量、导火索的长度，总结出一套既安全又进度快的掘进方法。

多次放炮只留我两在现场，只见他点燃一枝香烟钻进洞内，按既定顺序连点十八个炮眼，他刚翻滚出洞口，马上就连珠炮般的声声巨响，同时巨大的冲击波把火光、烟灰、碎石冲出洞外，我两同时数够十八声巨响时都灰头土脸地微微一笑，知道效果不错更没有哑炮。

待灰尘有毒气体自然消散后其他人又紧急着投入排渣中，为下一轮打眼放炮做准备。我问这位班长你连点十八砲，当第一声炮响前几秒钟才翻滚出来，多危险！？他笑着说不要紧都算好了的，我随即递给他一枝香烟，可惜我一直想不起这位机智、勇敢英雄班长的名字。

1959年的春节，按照大干快上过革命化春节的安排只放一天假，初一这一天，以班为单位，每人发二斤面二斤肉包饺子，平时吃不了这么多，劳动强度极大，但对平时很少闻到肉腥味，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们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就拿我这个二十八岁的汉子来说吃的还算少的，就消灭了包括猪皮在内六十个又大又重全肉馅的大饺子，当时也不觉得憋得慌。此后六十多年里，每与朋友、家人吃饺子时就好炫耀自己曾创造过个人吃六十个大饺子的最高记录，此后再未突破，现在想起来既有点吓人不可思议又有些美滋滋的感觉。

春节过后不久，按照上面通信技术连队必须开展冬季训练，不得改派其他任务的要求撤回到獐子岛冬训。其实上面每年都有此规定，拉出通信连队参加冬季施工是各团战备任务重而不得已的办法。

经过三个月的冬季打坑道、炸砸碎石的经历，对我来说是实实在在的锻炼。以往在大机关也隨首长下去检查过冬季施工，那只是走走看看，检查进度质量，帮助解决些实际问题，没有切身体会到基层干部战士们冬季施工，尤其是打坑道、炸砸碎石的艰辛。

调回师部 升任连长

在獐子岛一年多里，我学到了过去十多年里没有学到的东西，也尽力做好自己的工作，根据我的表现，依据《纪律条例》受到团的通令嘉奖，这是我参军十多年以来每隔五年的第三次立功受奖。

这一年，我还响应全军大规模开展学文化的号召，忙里偷闲，利用业余时间自学了总政文化部统编的代数、几何课本，可以说收获不小。

1959年八九月间，得知我被警备区任命为守备一师（要塞区）直属通信连连长，由于团迟迟不肯放人，后在干部部门的催促下才于11月放行赴任。

到任后，由于我积累了些连队管理经验，注意团队同志，与指导员、杜付连长密切配合，较快地把一个松散、问题较多的连队改变为团结紧张有所起色的单位。我虽在基层，还是要深入排班台站所了解情况与干部战士们谈心，例如设在大长山岛西南最高山顶的对海观通站，归通信连管辖，它的任务是监视海面出现的可疑船舰，设有线电话与师部总机相连，长年有人值班，平时很少有干部上去看望。

我决心上去看看，往返一趟需走三个多小时，当我沿着崎岖山路气喘吁吁地爬上观通站时，正在值班的战士激动地说：连长你可来了！

我了解情况后得知，每班一人，每人24小时，一年四季值守，一日三餐飲水有专人送达。所谓的哨所其实就是一处用片石干打垒作墙壁，油毡做顶栅的简易棚子。一架高倍望远镜从面向南的墙洞伸向南海方向，我观察一阵，海面上的大小船只尽收眼底，有的停泊，有点南来北往东西穿梭，我问怎么识别敌我可疑船只及型号？他用图表做了简单的介绍。

在我返回的路上反复思索，条件太艰苦了，首先是现有的哨所必须改造，五面透风的“房子”冬季实难御寒，二是如遇冰雪暴雨，夜间难行的山间小路必须修整，这一美好想法最终因困难太大，牵扯面太广未能如愿，想必六十多年后的今天必有改善。

通信连与师部近在咫尺，师机关干部正在轰轰烈烈的开展学文化话动，这里的教学条件和质量明显优于各团。

自打我上的島来，感到这里部分干部的文化水平较低，经商量抓住这一有利时机，动员干部尽量参加学习文化，我带头安排好工作和学文化的矛盾，做到工作和学习两不误，保证参加师机关干部每周1、3、5下午的文化学习。

在一次考试中，我得了个代数、几何“双百”名列第一名，当考试卷在师干部食堂墙壁上出现时，人们才知道了我这个从警备区下来的通信连长。

当年，国内正在开展“大跃进”，号召“赶英超美”，多个媒体报道：上海金笔厂开展“英雄超派克”活动，制造出国产的“英雄牌钢笔”，人们期待着衣篼篼内别上一枝英雄钢笔。

不久，几枝英雄牌钢笔还真的出现在军人服务社柜台内，不知是嫌贵还是什么原因，总是看的人多无人购买。就如同我在獐子岛购买军人服务社一直无人问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哈尔滨毛毯厂”的毛毯一样，我掏出不少津贴购买下来，多年内亲朋好友们无不羡慕我有一枝国产的“英雄—100”牌钢笔！

上图：英雄钢笔（网图）下图：1958年在獐子岛购买的哈尔滨毛毯

急调离岛 去“搞尖端”

1960年春节我没有回旅顺的家过年，节日期间我在军人服务社内外游逛时偶遇几位师首长也在那里，他们几位窃窃私语指着我说“就是这个人”，当时我也没有在意，大概是指认我这个新来的通信连连长吧。

过了半个多月，大约是三月初的一个下午，我突然接到通知，要我马上去师部，首长要与我谈话，边走边想可能要通信连接受什么紧急任务吧。

一进入首长办公室，不待我敬礼便指着椅子让我快坐，核对了名字后轻声细语地说：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反复考查，层层筛选已决定你去搞极其重要的“尖端”工作，具体什么仼务我们也不清楚，首长接着说，任务紧急明天就去沈阳军区干部部报到，我问需不需要先去警备区换介绍信？不用了直接去沈阳。

这才领悟到，前不久师首长指认我原来就是为这件事。第二天，连里为我举行了小型简短的送别会，羡慕我要去“搞尖端”，大家惜惜相别，觉得我刚来了三个月就要走，相处的又不错，工作又好，真舍不得让我走，的确，我也表达了既兴奋又恋恋不舍的心情。

傍晚，在连干部的送行下，我登上了熟悉小舢舨、炮艇，离开了近两年的外长山列岛。先回到旅顺把家安顿好，次日赶赴沈阳，待人员集中后又开往西部某大城市，干什么、学什么不得外传严格保密。

今天可以告诉大家，就是后来公开了的“二炮”，也就是现今的“火箭军”，我学的专业是最核心的部分，这批人中许多成为火箭军的元老骨干，为该新军种的建设开创了良好的开端。

2021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