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超为什么要降级(当年中国联赛为什么会出现输球才能保级的奇葩现象？)

这可能是中国联赛史上最荒诞的事情。

2000年年底，中国足协宣布甲A联赛改制，用三年时间进行联赛的调整和完善，具体做法是2001年甲级联赛“只升不降”、2002年甲级联赛“只降不升”、2003年恢复升降级，2004年建立新的职业联赛体制。

新规实行了仅仅一年，因为中国队在2001年历史性杀入世界杯，为全力备战2002年韩日世界杯，中国足协宣布2002年联赛取消升降级。

中国联赛在这两年时间里已经闹出不少笑话和丑闻，比如赞助商逐渐退出，球队缩减投入等；2001年，因为实行只升不降，为了争夺甲B的两个升级名额，出现了甲B五鼠假球丑闻；2002年，深圳平安和北京国安同积52分，因积分和胜负关系相同，足协规定采用抽签的方式决定排名，深圳队的谢峰凭借手中的“黑桃Q”，力压国安的梅花J，帮助深圳队赢得2002年甲A联赛亚军（为什么不比较进球数和净胜球输呢？因为2001年甲B五鼠的假球让足协心有余悸，在2002年联赛章程里去掉了这两项）。

▲深圳队的谢峰（左）和北京队的魏克兴抽扑克牌决定排名。

但这些比起2003年的输球才能保级，都只是小巫见大巫。

为什么赢球铁定降级，输球才可能保级呢？

当时中国足协规定，2004年中超准入资格，参考的是2002和2003两个赛季的排名，其中2002赛季名次*0.5，再加上2003年名次，数值少者排在前面。

这个排名规则乍一看天衣无缝，但到2003年底，大家突然发现，联赛最后两轮有可能出现输球才能留在中超的情况。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们先看看2002年甲A积分榜：

1 大连实德 57分

2 深圳平安 52分

3 北京国安 52分

4 山东鲁能 45分

5 辽宁波导 42分

6 重庆力帆 41分

7 云南红塔 40分

8 青岛颐中 36分

9 上海中远 35分

10 天津泰达 34分

11 沈阳金德 34分

12 上海申花 32分

13 八一振邦 30分

14 四川大河 28分

15 陕西国力 13分

再看2003年甲A最后一轮之前的积分榜

1 上海申花 55分

2 上海国际 54分

3 大连实德 53分

4 深圳健力宝 44分

5 沈阳金德 40分

6 云南红塔 40分

7 辽宁中顺 38分

8 四川冠城 37分

9 山东鲁能 33分

10 北京现代 33分

11 天津泰达 33分

12 青岛贝莱特 32分

13 重庆力帆 26分

14 八一湘潭 19分

15 陕西国力 14分

中超元年只有12个名额，意味着要淘汰掉三支球队。在最后一轮之前，八一和陕西已经锁定两个降级名额。剩下一个名额将在天津和重庆之间产生。

重庆队在2003年最后一轮之前，无论输赢都已经铁定排名第13，它的中超积分是6*0.5 13=16，这已经是不可能改变的。理论上重庆唯一有可能力压的是天津队，天津队最后一轮将迎战有夺冠希望的上海国际，而重庆的对手是青岛队。

如果重庆输给青岛，而天津无法击败上海国际的话，那么天津的排名将被青岛队超越，掉到12名，中超积分则变成10*0.5 12=17，这样重庆队反而能留在中超。

其实这已经是最后一轮的极端情况，在这之前一两轮，人们已经发现“中超名次捆绑制”的漏洞，有时候A队赢了，积分增加了，但名次没有上升，反而B队赢了之后缩小和A队的“名次差”。

输球才能机会保级，赢球就铁定降级，这就很尴尬了，球员们是要昧着良心赢球呢，还是昧着良心输球呢？这本不该由他们来面对这种窘境。

赛前重庆队内外都是一副公开准备输球的打算，俱乐部副总经理吴政一再强调“这不是假球，而是利用规则方面的漏洞”，重庆媒体则纷纷公开为球队的输球出谋划策，比如如何在本方禁区内犯规制造点球、如何主动申请红牌等等。

国门李健也说：“我们觉得一点也不尴尬，联赛打到这个份上，我们有这样一个冲超的良机，也是我们全体队员从来没有放弃，死拼到底争取来的！这说明我们有这个实力！而且，我们从来没有打假球，力帆可以说从头到尾都是清清白白的。即便利用规则输球进中超，我们大家也会觉得问心无愧。”

这还引发了一场论战，一家通讯社发表评论《公开的无耻》，称“重庆力帆队终于撕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从队员到俱乐部高层都赤裸裸地跳出来，公开地宣称为进中超而求败了”，在文章的结尾更是喊出“中国足球，以力帆为耻！中国足球，以力帆为戒！”

2003年11月30日，甲A最后一轮同时开打。

开场前10分钟，青岛队8次射门，其中李健一次扑救成功，引发主队重庆球迷的叹息。第11分钟，青岛队终于取得领先，很快，上半场他们就以3比1领先，《新浪体育》描述：现场的球迷纷纷为青岛队的“真打”鼓劲，现场的乐队甚至演奏《学习雷锋好榜样》，兴奋的球迷甚至在看台上做出一圈又一圈的人浪。

下半场其实就是走过场，但当另一个赛场，天津队两球领先上海国际时，重庆球迷开始有些崩溃了，叹息逐渐变成了叫骂声。当比赛最终结束的时候，大田湾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最终，天津队客场2比1击败了有夺冠希望的上海国际，输球的重庆队却没能像事先预料的那样——输球进中超。联赛第二的上海国际输了，排名第一的上海申花也爆冷输球，他们在客场1比4惨败给深圳健力宝，输球夺冠。

非常讽刺的是，申花夺冠了，但深圳队赛后反而更像拿了冠军的球队，整个体育场回荡的都是“水货冠军”、“深圳明年拿冠军”的欢呼声，主教练朱广沪在赛后还被疯狂的球迷高高抛起。

重庆队就更懵了，一位球迷赛后有些崩溃：“都是假的！都他妈不要脸！国际队不要脸！中国足协更不要脸！这都是中国足协做好的套，让申花队拿冠军，让国际队放天津，不让力帆队上中超，不是足协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吗？”

天津队击败了上海国际，粉碎了后者的冠军梦。当时年仅20岁的王赟赛后泪流满面，队长申思面对镜头侃侃而谈：“机会放在面前，我们却没能把握住，百尺竿头只差一步，不过我想到这一步，我们已经走得很快了。”

《申江服务导报》的记者采访了江津，问他，“人们怀疑你是老东家天津的无间道？”江津说：“他们敢来找我吗？转会上海时他们对我多差劲啊？我可没忘记。”

祁宏则说：“今天晚上我是注定睡不着了，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冠军，更多的是感到对不起那么多支持我们的球迷，真是太羞愧了。”

还有评论称：“最值得尊重的唯天津康师傅莫属，他们在最后一轮完成了三件大事，一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实现了中超的梦想；二是彻底粉碎了力帆‘以死求生’的美梦；三是检验了上海国际究竟是否具备冠军资格。而由于天津康师傅的完美表现，也让中国足协避免了一次尴尬，可以说天津队的获胜，也让末代甲A有了一个很好的结局。”

时任中国足协副主席南勇也很开心，他说：“天津和国际队的比赛非常干净，如果中国联赛能够如此发展的话，那么水平会得到更大的提高。”

当时人们还没想到，后来中国足球反赌扫黑，查出申思、祁宏、江津、小李明等上海国际球员赛前受贿800万元，让他们在这场比赛帮助天津泰达队获取比赛胜利。申思因此被判处有期徒刑6年，祁宏、江津、小李明被判5年6个月。

案件还牵扯出申花在这一年的“上海德比”中向足协官员张建强行贿，以安排陆俊担任主裁判，又在倒数第二轮对阵陕西国力的比赛前向对方俱乐部董事长行贿，申花因此被剥夺了这一年的冠军。

人们也没想到，重庆队折腾了这么久，“自杀未遂”，未能保级，然而他们居然那么命硬——降级的重庆队在2004年购买了云南红塔足球俱乐部的中超资格，继续留在中超；这一年他们曾经连续12轮不胜，排名联赛倒数第一，2005年更是23轮不胜，但因为这两年中国足协取消升降级，重庆队一直留在中超，直到2006年，他们再次垫底，才终于降入中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