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约金为什么交给西甲(不懂就问，西甲强制违约金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上回书说到，经纪人在球员转会里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明可讨价还价，暗可私通放风。同时，他们作为职业拉皮条者，也在球员和俱乐部之间、甚至俱乐部和俱乐部之间起到说好话、和稀泥的缓冲作用。一方面，经纪人是个长期的买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和俱乐部撕破脸。另一方面，经纪人也绝不是什么弱势群体。比如在西甲，他们在为自己代理的球员谋取转会时，就有一项毁灭性的大招：强制违约金。

没错，在西甲每一份球员合约都强制要求定下违约金金额，理论上对方俱乐部愿意出这笔钱就可以带走球员。2017年夏窗大巴黎为内马尔砸下的2.2亿违约金引起了整个足球市场的通货膨胀，而半年之后，毕尔巴鄂竞技俱乐部也宣布拉波尔特通过支付6500万欧元违约金的形式与球队解约。第二天，曼城官方宣布这位法国中卫加盟球队。（划重点，下面会考）

那么，违约金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西甲会强制要求俱乐部和球员签约的时候必须注明违约金，而其他大部分联赛都没有这一硬性规定？接下来，就让我们了解一下西甲强制违约金的养成过程。

不过在此之前，请各位懂球帝先思考另外一个问题：转会究竟是什么？

【转会究竟是什么？】

啥，这还要思考？很多球迷可能立刻就会得出答案：一家俱乐部从另一家俱乐部那里买下球员的过程，就叫做转会。

乍一听，这话好像没什么问题。习惯了每个冬天夏天无数球员改换门庭的球迷们，觉得俱乐部买个球员就跟我们买个房买辆车甚至去超市买个菜买瓶饮料差不多。一手交钱，一手拿货，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他们用支票我们刷微信，既简单又直接。

而且，转会中万恶的资本主义俱乐部根本不把球员当“人”。在欧洲俱乐部自己的账务处理里，转会费都是以购入资产的形式进行记账，然后再根据与球员所签合约的年限进行摊销。这种处理方法，和一般企业买台机器或者买辆车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但是，转会毕竟是在交易球员啊，所以在交易主体上肯定还是和买车买房有所区别。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交易主体究竟有没有选择权。

说白了，如果你卖房子的话只是你和买家在扯皮，而房子自己肯定不会因为“我不要去那个人手上，他对房子不好，他不打扫卫生”什么的拒绝交易。但球员就不一样了，两个俱乐部之间就算是一见钟情还对彩礼钱特别满意，但球员不点头谁也不能包办婚姻。虽然经常在足球世界里调侃俱乐部“黑店”、“超市”，但其实球员们手上掌握着去与不去的最终决定权。

当然，也有某些职业体育联盟是真正的“买卖人口”，比如北美的那几大球类联盟。无论是在NBA还是在MLB，球员交易的标的物实际上都是合同而不是人。因此，只要两家球队达成一致完成了球员交易，新东家得到的其实是老东家与球员之间签署的合同，从而自动获得了让这名球员为球队打球的权利。在这一过程中，球员无法参与也无法拒绝，甚至有时候老板连通知都不通知，导致球员出现“我也是从报纸上才知道自己已经被交易去了美国另一边”的茫然。

不过，在足球世界里，这种“一觉醒来变了天”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因为，一次正常的转会，需要买家俱乐部先和卖家俱乐部谈好转会费，然后再和球员谈好新合同，最终球员与老东家的旧合同作废、在新东家注册并且履行新合同的过程。也就是说，与NBA直接交易合同相比，足球世界的转会其实更像是“跳槽”。

在大部分日常生活里，跳槽就是个交辞职信然后去新公司上班的过程，其中不怎么会涉及到两个公司之间的金钱交易。但对于某些特定行业或者某些特殊人才，原来的工作单位不愿意在合同期内轻易放人，想要直接辞职那就必须拿出合同里规定或者是根据工资计算出来的违约金，而这个违约金基本上会由跳槽之后的新东家来承担。

等等，聪明的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没错，开头划的那段考点里，拉波尔特的转会过程是不是就和上面这种高级人才的跳槽过程一模一样呢？

什么？你已经忘了这考点？

【违约金和强制违约金，是不同的物种】

其实，拉波尔特这个“毕巴先官宣球员解约、曼城再官宣球员加盟”的操作，就是西甲强制违约金姿势最标准的打开方式。而我们在这里之所以要特地强调“西甲强制违约金”，是因为这种打开方式属于西甲那疙瘩的土特产。

先来看看一般情况下的违约金。之所以要设置违约金，主要因为——方便跳槽。

是的，有的球员虽然愿意和俱乐部签约或者续约，但内心仍然觉得自己在未来很可能再上一层楼前往更广阔的天地。情商低的会说“XX俱乐部是一块很好的跳板，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情商高的则会和俱乐部在签约之前就谈好条件，以便未来离开的时候不会受到太多的阻碍。

而且，球员转会往往是一个漫长而又复杂的过程，买方的开价和卖方的要价之间动不动就隔着条惊人的鸿沟，在慢慢填沟的过程中说不定就要挣扎到靠传真机网速来决胜负的关键时刻。这时候买家和球员就会想，要是卖家能设置一口价成交该有多好啊，哪怕多花俩钱呢……

于是，违约金应运而生。球员在和俱乐部签约时就商量好一个固定的金额，未来当有满足条件的金主愿意出价到这个金额时，俱乐部必须接受并且让球员去和新俱乐部谈合同。

这样的违约金条款是球员合同之外的附加产物，因此有着极大的随意性。签约时有没有这条，都可以。这条是写在合同之内还是双方另外签个协议，无所谓。至于生效期间和生效条件，更是五花大门什么都有。

比如，在2017年多纳鲁马和AC米兰的续约风波里，媒体爆料拉伊奥拉作为小鲁马的经纪人向AC米兰开出了这样的条件：“米兰进欧冠，违约金1亿欧元；米兰没进欧冠，当有欧冠资格的球队来买人时，违约金自动下降到5000万。”然而，米兰当时正处于蛰伏期，上次进欧冠还是2013-14赛季……

又比如，在费莱尼当年和埃弗顿达成的协议中有着2350万英镑的违约金条款，但是生效期间是每个赛季英超联赛开打之前。2013年夏天，阿森纳、曼联等多家俱乐部都和费莱尼联系到了一起，但他们都在看着购物车犹豫要不要点付款间拖到了条款失效之后。最终，莫耶斯执教的曼联到了关窗之际还是把这个比利时蓬蓬头收入账下，代价是多付出了400万英镑。

再比如，RB莱比锡中场纳比-凯塔的合同中有着一条在2018年夏天生效的违约金条款，但是并不是啥俱乐部都能靠违约金砸下凯塔，因为合同还有一条要求：“激活违约金的前提是，你必须是一家拥有欧冠资格的俱乐部”。

在2017年夏窗，利物浦多次报价凯塔都被RB莱比锡拒绝，红军担心2018年违约金条款生效之后自己可能很难竞争过其他俱乐部，于是制服组突然开了脑洞：“合同中虽然规定是拥有欧冠资格才能放大招，但并没有规定是什么时候拥有欧冠资格啊”。最终，利物浦成功的利用了这一漏洞，用自己2017年的欧冠资格激活了凯塔2018年的违约金条款，提前一年预定了这个球队的新援。

是的，就是有这种操作。

但是，这些稀奇古怪的违约金条款从来都不会出现在西甲联赛的世界观里，蒂亚戈当年那个根据出场次数决定具体金额的浮动违约金就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西甲的强制违约金(cláusula de rescisión)，真的是个完全不同的东西。

第一，它是强制的。嗯，这好像是句废话。

1985年，为了保障职业运动员在合同中的权益，西班牙劳动和社会保障部颁发了当年第1006号皇家法令，其中针对运动员与俱乐部的合同做出了一系列严格的规定。而这条法令的第16条，成为了西甲实行强制违约金制度的法律依据。

(图) 第1006号皇家法令第16条

在这一条款里，明确要求“专业运动员可以自行决定终止合同，但终止的话需要给俱乐部合适的补偿。如果终止合同后的一年之内运动员和另一家俱乐部签约，那么则由新俱乐部负责支付这笔补偿。假如双方没有这方面的协议，那么法庭将根据具体损害情况和原因进行认定。”

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像离婚打官司分财产？离婚的财产分割已经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而球员的解约一点儿也不比离婚简单。因为这条看起来很缜密的规定，真执行起来却会遇到一大堆现实问题。

比如，“补偿金根据损害情况和原因进行认定”。哈？谁能有个公式计算出球员离开造成的损失？他走了联赛积分会少多少分？欧冠会少走几轮？球衣会少卖多少件？球票损失多少？丢失多少潜在的广告商？会不会影响球队食堂的恩格尔系数？

由于职业足球的特殊性，这些所谓的损害根本无法真正界定出一个合理的数字。假如俱乐部不在合同里写明违约金的数字，那么真的对簿公堂，法庭往往是根据球员薪水推敲出一笔不大的金额。你想想，要是签约梅西的违约金就是他合同中剩余年限的薪水，会有多少俱乐部打爆巴萨的电话呢？

这……俱乐部岂能吃此大亏！于是，强制违约金从此成为了西甲球员合约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嗯，总之都怪皇家法令。

第二，就像上面那条法令中的描述以及拉波尔特等人的操作一样，西甲强制违约金的激活机制是球员先和老东家解约，再和新东家签约。如此这般，就和其他国家被视为普通转会的违约金条款有着巨大的不同。

或许有人会问，这无非就是个具体操作顺序的问题，有那么夸张吗？

其实，真的有。因为从理论上来说，这一大笔强制违约金是球员新东家先交给球员，然后球员再拿着钱去老东家那给自己“赎身”。然而这一笔“赎身费”到球员手上的一刹那，税务局跟着就来了：“那啥，听说你入账了一大笔钱，来，缴个税先。”

熟悉西甲的球迷都知道，在这片土地上只要提到了税，那就是个大问题了……

【从重税到免税】

前面曾经提到过，一般情况下欧洲俱乐部之间进行球员交易被视为出售资产，所以需要缴纳的是增值税。在西班牙，这一增值税(IVA)税率为21%。当然，既然是增值税那就有进项抵扣，俱乐部买卖球员有进有出，因此实际税负率大约是3%-5%左右。

直到2016年改革之前，球员从新东家拿到的这笔违约金都被视为自己的收入，因此就产生了纳税的义务。违约金肯定不是个小数目，因此肯定要适用最高档税率，而在西班牙个人所得税的最高档税率是多少呢？

差不多50%。

没错，在欧洲大部分国家以及中国，最高档的个人所得税税率都在50%左右。西班牙从2016年开始将个人所得税的最高档税率降到了45%，和咱们这一模一样。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果用普通方式操作转会那么实际纳税只有不到5%，但如果放出了强制违约金的大招，走完一整套激活的流程之后的交税额就会是普通转会的十倍以上(考虑到纳税基础是税前收入)。而且，卖方俱乐部连个“纳税大户”的奖状也捞不到，因为纳税人已经从卖方俱乐部变成了球员个人。问题是，这么高的税收当然不可能真的让球员自己承担，所以“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笔钱最终依然要砸在买方俱乐部头上。

对于西甲大部分俱乐部来说，与其让买家多交这么大一笔落不到自己口袋的税，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反正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因此，只要是对方俱乐部开出与强制违约金相等的转会费，他们都更愿意选择通过普通转会的方式来完成交易。

但如果老东家坚决不想放人呢？没关系，还有两种方式。

第一种，有钱人专属——硬砸。下面，有请当年还是土豪的摩纳哥登场。曾经，这家俱乐部有着还没离婚的俄罗斯“化肥大王”雷博诺夫列夫撑腰，他们2013年直接从塞维利亚激活了孔多比亚的强制违约金条款，为此多交的税费超过了1000万欧元，“壕”不在乎。

第二种，其他人选择——硬磨。下面，有请富但抠门的杰出代表拜仁登场。从毕尔巴鄂竞技引进哈维-马丁内斯的过程中，拜仁就遇到了违约金交税的大问题。虽然巴斯克地区有着税收大幅减免的优惠，但激活哈马4000万的违约金也需要多交差不多600万欧元的个人所得税。

于是，拜仁开始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汹涌攻势。“你看利扎拉祖在我们两家之间构筑了友谊的桥梁”、“大兄弟咱们以后有的是合作的机会”、“哈马此前对俱乐部已经算是尽心尽力了”……对不起我编不下去了。反正，拜仁想尽了一切的办法，据说还找了西班牙足协帮忙(怕影响国脚的状态)，最终毕巴终于松口同意走了转会流程。

第二年，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了蒂亚戈身上。这一次，拜仁最终选择了比强制违约金还要高出200万欧元加一场友谊赛收入的价格才说服了巴塞罗那放人，从而避免了交上数倍于这个数字的高昂税费。

不过，这样的高昂税费已经彻底成为了历史。

根据西班牙税务局在2016年10月通过的一项议案，此后球员通过强制违约金条款买断自己的合同，从新东家那里拿到的买断金额不再被视为个人收入，而是视为资本利得。这笔钱交给老东家的过程被视为资本损失，可以和之前的利得相互抵扣，从而不需要再额外交税。

曼联表示：你早点改革，我何苦为了埃雷拉跟毕尔巴鄂磨了一整年。拜仁表示：你早点改革，我何苦和毕巴还有巴萨各磨了一个月。大巴黎表示：哈哈哈哈哈哈哈，2.2亿我把内马尔带走了，免税哈哈哈哈哈。

巴萨：……

不过，虽然关于税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但强制违约金还有着其他的争议。

【强制违约金的是是非非】

欧洲足坛普通的违约金条款含义是俱乐部必须接受的转会费金额，而西班牙这个强制违约金的含义是球员买断自己的合同，然后新东家补偿他。虽然每个球迷都知道这就是转会，但在法律层面上这种违约金买断究竟算不算转会，尚没有定论。在过去几十年里，西班牙因为这个引发了无数争议和官司。直到今天，还在继续。

比如，当大巴黎通过强制违约金挖走内马尔之后，巴萨拿着手里的2.2亿欧元还没来得及考虑买谁，桑托斯就找上了门：我的一份呢？

巴萨：……

桑托斯的依据是国际足联从2003年开始实行的“团结机制”。“团结机制”指的是，当一名球员转会时，转会费的5%要拿出来交给这名球员从12岁到23岁之间效力的俱乐部。12到15岁之间每年各分0.25%，16-23岁之间每年各分0.5%，可以累积相加。比如罗本从皇马转会拜仁，格罗宁根分到了50万；罗比尼奥从皇马转会曼城，桑托斯则分到了180万。

“青训补偿”指的是，当一名23岁以下的球员签下第一份职业合同、或者进行转会时，要按照所在国的每年固定金额标准给球员12-23岁青训俱乐部一定的经济补偿。这项规定在不同国家之间的转会强制执行，但在国内转会里是否执行、怎么执行由足协自行决定。

所以，当内马尔从西甲跳到法甲时，青训母队桑托斯立刻找到了巴萨，来索取他们的“团结机制”和“青训补偿”。但巴萨认为内马尔买断合同然后加盟巴黎的行为在西班牙法律中属于解约后的重新签约，这压根就不是转会。

于是两家关系已经极度紧张的俱乐部，又一次陷入了长时间的扯皮。

不光是巴萨，皇马也曾经深陷在强制违约金的泥潭里无法自拔。甚至，因为这玩意儿闹上法庭的先河，也是皇马开创的。

1999年，皇马青训球员米斯塔结束了在特内里费的半年租借，想要直接转会去这家俱乐部。而在当时，米斯塔与皇马的合约里规定的违约金是7.5亿比塞塔。但是，特内里费并不想出这么多钱，就和米斯塔一起把皇马告上了法庭，要求皇马降低强制违约金的金额。

啥？自己签合同时同意的违约金，还能去打官司？没错，米斯塔和特内里费的根据正是前面那条皇家法令里对于违约金的定义：“合适的补偿”。他们认为，给一位年轻球员这么高的违约金显然是不合适的，米斯塔离开皇马的损失也明显要比这个数字低得多。

你猜结果怎么着？

特内里费居然胜诉了！米斯塔的违约金数额从7.5亿比塞塔降低到了400万，一下子缩水到了原来的千分之五。最终，特内里费花了这个折合为2.4万欧元的超级白菜价，就得到了这位后来在瓦伦西亚大放光彩的优秀球员。

皇马：……

因此，无论是皇马给C罗设的10亿欧元违约金，还是巴萨在梅西新合同里写下的7亿欧元违约金，理论上都有降低的可能。好事的西班牙媒体曾经根据米斯塔等案例，再结合C罗和梅西现在每年的工资水平，计算过如果打官司最多可以把这两人的强制违约金降低到什么程度：2.5-3亿欧元。

这个数字，好像和内马尔已经差不太多了耶。

当然，这样的极端情况出现的前提条件是：某个土豪俱乐部说服了C罗或者梅西，然后联合球员把皇马或者巴萨一起告上了法庭……

嗯，梦想还是要有的，虽然肯定实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