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动容的二爷(平民活在三国比国足打进世界杯难（一）我不再向往三国系列1)

*我不再向往三国 系列序言：

我年幼初见三国时，被其中的英雄气所深深倾倒。中日合制的《三国演义》中人均高颜值的豪杰乱舞，颇带些日漫燃炸的风情；魔法士干脆面小卡片的短短数行字上，人物的生平与传奇惊鸿而现；游戏·三国志11中绘图栩栩如生，数值化的能力显得清晰明了，这些连同一本书页泛黄似乎随时会散架的《三国演义》原著，在许多个雨后蝉鸣的清凉夏夜里，构成了我最初的三国启蒙。

白马银枪，万夫莫当；轻摇羽扇，妙算无双。赵云和诸葛亮，是我最喜欢的人物。也曾震惊于曹操“宁我负人”前的屠戮，也曾感动于二爷过五关斩六将的义勇，也曾蚌埠于华容道几番断续的爆笑，也曾悲哭于五丈原太早陨落的星辰……总之，三国是令我无比向往的，让我无数次懊悔没有生在那时，无数次憧憬要穿越到那里。试问，还有什么比提剑决胜于沙场之上，更称得上少年的浪漫？

随着年岁渐长天真褪去，童话也熄灭在当年。当我重新与三国相遇在正史中，却见到了它或许更为真实的模样：生灵涂炭，信仰崩塌，人心丧乱，阴谋、残杀、迫害、冷血……末世般的灰暗取代了缤纷的五彩，成为我现在眼中三国的主色调——

我，不再向往三国。

正文：

倘若真能穿越，在没有主角光环的加持下，大概率成为某个诸侯治下的平民百姓。即使前世积德，转生的人家老实本分，难道我就能平和地“度过幼生期/虚弱期”然后逐渐呼风唤雨掌控雷电吗？史书：还是在安分地活在当下的盛世吧，就凭汉末军阀们对待百姓的样子，你活到成年希望渺茫，比国足打进世界杯困难多了~

1、从曹操屠徐州说起。

起初读《三国演义》时，少不谙事光看热闹，只是简单地把曹操在徐州“起军报仇，杀戮百姓”当成他作为“大反派“的诸般劣迹之一，没有多想；后来中学在语文课本内外几番了解到他的才情事迹，便越发费解起来。这可是写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的悲悯世人的文学家欸！这可是曾期许墓碑上写着的是“汉故征西将军曹侯”几个字、曾为了反董事业奋不顾身的大汉好青年欸！这可是临终前叮咛他的姬妾们分香卖履的暖男欸！

再后来，深感于人生导师那句“世界不黑也不白,而是一道精致的灰”，我也逐渐理解了人的复杂性，摒弃了非黑即白的二元观。在正史中，我所见也更加真实，更加血腥：

（曹操）凡殺男女數十萬人，雞犬無餘，泗水爲之不流，自是五縣城保，無復行迹。

——《后汉书·陶谦传》

一共杀了几十万人，泗水因此堵塞，五个县城周边从此再也看不到人的行迹。有时候，直白的叙述比任何手法的修饰更为触目惊心。《三国演义》一点也没冤枉曹操，相反，其泛泛的虚写还让人容易低估其惨烈。

此外，陶谦传后文中还有一段同样令人悲伤心酸：

時董卓雖誅，而李傕、郭汜作亂關中。是時四方斷絶，謙每遣使閒行，奉貢西京。詔遷爲徐州牧，加安東將軍，封溧陽侯。注：是時徐方百姓殷盛，穀實甚豐，流民多歸之。

初三輔遭李傕亂，百姓流移依謙者皆殲。注：殲、盡也。

有凶人作乱，关中百姓被迫流亡，于是辗转千里来到传说中和平富饶的徐州。然而安乐的生活在乱世中如琉璃般易碎，他们终究还是逃不过注定的宿命，尽数死在了这次屠杀中。

2、他的动机？

曹操也并不像演义中所言，上一秒听闻噩耗“哭倒于地”，下一秒就发兵“洗荡徐州”：

謙退保郯，操攻之不能克，乃還。過拔取慮、雎陵、夏丘，皆屠之。

——《后汉书·陶谦传》

復往攻陶謙。遂略地至琅邪、東海，所過殘減。

——《资治通鉴》

曹操无法攻下陶谦的据点，于是在撤军的路上进行了屠杀。这能够从兵员和后勤角度削弱陶谦的力量，并对其形成震慑。除了时常充当着军阀犒赏军队和攫取财富的牺牲品，对于汉末军阀而言，平民百姓更是一种资源。平时缴纳赋税，战时征调成军。于己如此，于敌亦然。曹操的屠杀很大可能就是基于这一考量进行的。曹操甚至在出兵前还写信给陶谦劝他投降。

没有丝毫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上头，满满的都是冷静到可怕的算计。

好一个“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3、“时代共识”

在搜寻曹操“劣迹”的过程中，我不由得想到那篇著名的，袁绍托陈琳写的，据说治好了曹操头风的檄文。作为写通稿和律师函的资深专家，陈琳全力输出，极力搜集曹操三代的黑料，不仅无情撕破“阉宦遗丑”这个曹老板内心深处最痛的伤口，曹操的祖父曹腾本是公认的好宦官都硬生生写出了魏忠贤的既视感，而且努力夸张，单是他迫害名士边让的始末就写了近百字。然而到写他“虐民”之时，写了他设立摸金校尉等盗掘坟墓，写了他推行苛政，可是乃至全篇都没有提及其在徐州对平民的暴行。可见在陈琳乃至袁绍阵营乃至当时各军阀的眼里，这实在算不上曹操有分量的“罪状”。

那其他人是怎么干的呢？

我历数了《三国志》、《后汉书》中汉末十六位主要军阀的传记，其中抛开刘虞、刘表、刘焉父子，这四人地盘主要来自于朝廷任命的州牧身份，也没有大规模的军事扩张（而且实际上刘虞算不得军阀，是“大汉纯臣”），以及孙坚属于袁术部下，至孙策渡江孙氏才始有基业。剩下的靠打仗抢地盘的，只有刘备没有残虐平民的记载。由此观之，皇叔真当得起仁义君子之名。

至于其他诸位，一个比一个重量级。

在遭遇蝗灾旱灾而“人相食”的时刻，公孙瓒带着老婆进了城，吃着火锅还唱着歌，老神在在地说自己的根据地“積穀三百萬斛，食此足以待天下之變”。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位是什么成色不用多说了吧。

陶谦光看他名字确实浓眉大眼的，也是演义中著名的老实人，然而正史中这可是，明面上当着徐州地区的一把手，暗地里跟反贼串通抢劫的角儿，后来还又火并了他的合作伙伴，捂住书名还以为在读《水浒传》！

袁谭（袁绍的儿子）在青州像对待鸟兽一样捕杀贫民，后来在邺城被曹操围攻时向胡人许诺取胜之后可以自取邺城丰厚的财物和妇女，甚至可以不惜献出自己守寡的母亲（也不知道刚埋没多久的袁绍作何感想）。

西凉一系最为恶劣，董卓派兵到洛阳附近的阳城将会于社的男子斩首，女子、财物掠走，冒充战胜；强行迁徙洛阳数百万人口到长安，导致尸体堆满了沿路，洛阳城二百里内成为无人区。李傕郭汜等多次在长安放兵劫掠，导致三辅本有的数十万户居民“二年閒相啖食略盡”，相比之下吕布打了胜仗后纵兵劫掠的行为竟显得有些轻飘飘的。

4、结语

有道是，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这句话在三国时期体现得尤其明显。单是军阀的残虐就足以将无数平民之家摧得粉碎。就凭我的投胎技术，即使如愿穿越了过去，或许没几天就又要重开了。诚然，乱世你方唱罢我登场，分外热闹。但聚光灯总是属于少数弄潮儿的，而且与此同时，天下苍生正在晦暗中挣扎，在血火中哭号，在荒土里湮灭。

于是我突然掩卷沉思，感激中又带着几分愧疚：自己究竟是有着怎样的幸运，才生在了此时的中华！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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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陈寿【撰】，裴松之【注】，中华书局，2011年。

《后汉书》，范晔，中华书局，2000年。

《资治通鉴》，司马光，中华书局，2011年。

《魏武帝诗注》，曹操，中华书局，2008年。

《三国演义》，罗贯中，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