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思想库特约撰稿 | 张丰

中国女足连续战胜日本、韩国两大劲敌，而且都是在落后的、无望的状况下实现翻盘，这当然不是运气所能形容的。

韩国队在小组赛中战平日本，淘汰赛战胜澳大利亚，实力不在中国女足之下。中国队在体力损耗的情况下反败为胜，落后2球的情况下实现逆转，更是奇迹中的奇迹。

“你永远可以相信中国女足”，王霜这句话看起来无比正确，但是如果不太健忘的话，你会想起几个月以前的东京奥运会，中国队不但成绩糟糕，没有灵气，甚至也没有“女足精神”，在场上没什么斗志。

在我们为胜利欢呼的同时，搞清楚中国女足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更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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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一切，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重新启用教练水庆霞。

她不但激活了女足队员的精神，像一个大姐姐那样，传递出来自女性的自信，而且在临场指挥中表现得像一位真正的名帅，半决赛和决赛的换人都发挥奇效，灵活使用了队长王珊珊，对王霜也大胆使用，大胆换下。

但是，水庆霞担任中国女足主教练，完全是一个意外。

在贾秀全把中国女足带到谷底之后，中国足协不得不启动换帅工作。选帅程序看起来非常科学，公开选拔，用PPT演讲来打动评委，然后从中选出优胜者——水庆霞根本就不在四五个候选人之列。

当时的舆论看好两个人选，水庆霞和陈婉婷。陈婉婷参加了竞聘，落选，水庆霞则压根就没参加，这不是说她对这个职位不感兴趣，此前作为上海队主帅的她接受采访时明确表示愿意担任国家队主教练，但她或许知道自己竞聘没什么希望。

就要公布最终获胜者是某位男教练的时候，突然传来消息，这次竞选不算，由水庆霞担任主教练。网上传言，足协有懂女足处境的高层力挺水庆霞，网友普遍相信，那个高层就是足协副主席孙雯。

图/网络

我愿意相信这个传闻是真的，这意味着从水庆霞、孙雯到今天的女足，在同一个传统之中，如果说有“女足精神”，可能就在她们身上。

水庆霞担任主教练才几个月，中国女足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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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女足亚洲杯，本来并没有引起太大重视，人们更在乎的是中国男足和越南的荣誉之战。

一个证据是，女足的比赛CCTV-5一直没有直播。荡气回肠的中日对决，人们只能在付费平台上观看。电视节目单上是在冰壶比赛直播，在中国女足比赛的时候，冰壶比赛也已经结束了，出现了尴尬的空档期。

在付费平台，中国女足的比赛也很廉价。我是在咪咕体育上观看的，只要一张券，而一场收费的英超比赛，则要花费6张券。

中国女足战胜日本，激发大家热情，体育论坛中网友掀起了讨伐，希望能够直播女足决赛。“女足上了新闻联播，都上不了CCTV-5？”的质疑铺天盖地，最终才直播了决赛。

当然，从专业角度讲，这只是版权问题，但是包括中国女足在内的亚洲女足，都缺乏足够的专注度却也是一个事实——很多人平常根本不看女足比赛，即便是疫情之前，中国女足联赛也没有几个观众。

图/视觉中国

这次的欢呼有多热烈，之前的寂寞就越让人心疼。可以说，中国女足的最后两场胜利，都在意外之中，连足协都没有做好准备，领导的期望值，大概是获得世界杯的参赛权，亚洲有5个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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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庆霞到底为女足带来了什么？

最大的变化，是姑娘们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在和日本队的比赛中，舆论普遍认为中国和日本差距很大，场上形势也一样，日本队控球时间超过70%，中国队只能打防守反击。

但是，中国女足没有恐惧，也没有慌乱，她们在微笑。她们处在一个弱者的位置，用每一分钟的拼搏来等待属于自己的机会。面对日本队，中国女足和男足同样被动，但是女足的比赛是有内容的，她们仍然在寻求小范围的配合，体现出自己的创造性。

点球大战获胜，女足队员要把水庆霞抛向空中庆祝，她拒绝了，说了一句“还有一场比赛要踢。”那一刻，她让人想起郎平和她的女排。等到更衣室，女足姑娘们再次庆祝，她们掀起了人浪。

图/视觉中国

和拼搏、坚韧这些词相比，我更愿意用快乐来形容她们。水庆霞接受采访的时候也强调，希望姑娘们能够“享受比赛”。这让人想起2002年世界杯前的米卢为中国男足带来的“快乐足球”。

可以说，是否快乐和享受这项运动本身，是水庆霞和贾秀全带队时女足最大的不同。唐佳丽等人根本就没有入选，贾秀全的解释是，“这个球队不需要球星”，“为了锻炼队伍”，这两句话成为此后几个月网友常用的梗。

唐佳丽这些人不仅球技出色，也很有性格，或者这才是贾秀全没有选择她们的原因。贾秀全想打造的是一个服从的集体，但要知道，缺乏个性、快乐和创造力的集体，根本不能称之为一个“团队”。

水庆霞担任主教练，不仅让王霜、王珊珊、唐佳丽各司其职，也发挥了每一个人的“个性”，她知道每个人的优点在哪里，也懂得场上瞬息万变的形势，所以每一次换人，都能马上发挥作用。

这也让人思考，所谓“女足精神”到底是什么？如果仅仅是拼搏和不放弃，那就太过简单了。尊重每一个队员的创造性，并且能把队伍捏合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才能在足球这样的团队项目中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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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唐佳丽的一段视频，东京奥运会后，她离开在北京的女足宿舍，到英超热刺去踢球。她一个人提着大大的行李箱，从楼梯走下来，等待她的是一个未知的未来。

去年，正是英国疫情严重的时候，你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孩的勇气。

女足战胜日本后，网上一条高赞评论是“这才是国足”，我能理解这些球迷的心情以及他们对男足的唾弃，但是，我一点都不赞成这样表达。

记住，这是“女足”的胜利，是女性的胜利，在中国，女性要取得成功，比男性更加艰难。

接下来会是欢呼和重奖，“铿锵玫瑰”会成为一段时间的热词。但是，中国女足这次的“复活”，其实并没有意味着前途就一片光明。中日韩三国的核心球员，都在英超踢球，王霜之前也曾经效力过大巴黎。此后，大概率和男足一样，女子足球的中心也会在欧洲。

图/网络

朋友告诉我，就在正月初六这一天，广州和成都的两支业余女足球队，也都踢了虎年的第一场比赛，这个消息和女足夺冠同样让人兴奋。在我经常跑步的公园有一个球场，经常能看到一群女孩在教练的带领下训练，这让人感到欣慰。

这让我相信，中国女足有着光明的未来，这从根本上来说得益于中国女性的觉醒，越来越多的女孩喜欢锻炼身体，不再把柔弱视为女性美的核心。

女足亚洲杯夺冠，值得赞美的不是足球，而是中国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