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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单滔滔不绝来临(罗门生前说:他一生只佩服两个人。死人是贝多芬,活着的是罗门)

更新时间:2022-10-21 16:04:16


红单滔滔不绝来临(罗门生前说:他一生只佩服两个人。死人是贝多芬,活着的是罗门)


导 读

继上一期推出蓉子作品,本期推出她的丈夫罗门,以期读者于这对诗坛伉俪----“东方勃朗宁” 的全貌有所了解。


罗门生前说:他一生只佩服两个人。死人是贝多芬,活着的是罗门。


黄克全简介


红单滔滔不绝来临(罗门生前说:他一生只佩服两个人。死人是贝多芬,活着的是罗门)

黄克全:福建金门人,1952年7月20日生,诗,散文,小说,评论等均有涉猎。2015年创立“中华金门笔会”。曾获梁实秋文学奖散文首奖、吴浊流文艺奖新诗首奖、中国时报文学奖散文评审奖、国史馆文献奖……等。著有《一天清醒的心》、《玻璃牙齿的狼》、《夜戏》、《永恒意象——经典名著导读》、《流自冬季血管的诗》、《时间忏悔录》、《太人性的小镇》、《七等生论》、《两百个玩笑──给那些被时代及命运嘲弄的老兵》、《在最深的黑暗,你穿着光》、《岛之书——金门历史、人文、自然书写》、《金门现代文学作家选‧诗‧小说‧散文等三册》(编撰)、《汶水扬波后水头》、《随风飘零的蒲公英》、《泪水让成蜜——咏金门诗歌107首》……等二十部。


海峡诗志


飞扬跋扈为谁雄

一一追思诗人罗门


黄克全


几番在媒体读到文友提及罗门2016年受洗于唐崇荣牧师,一桩摆在自己心里的往事便如梗在喉,罗门老师大去多年,我心想现在说出,应也无妨。即在这2016年之前,罗门曾经告诉我,台湾大学对面怀恩堂的唐崇荣牧师讲道多棒、多了不起,要我一定要去听听。有个礼拜天,我和妻王学敏真的随罗门和蓉子两位老师前往。也许自己天生反骨,总之,我去了几次便决定打退堂鼓。后来,我总算明白罗门为什么欣赏唐崇荣牧师了。据说,唐牧师有一次布道,在讲坛上讲得兴起,突然跳下,来到钢琴前,“当当当当~”用力猛敲键盘,弹奏起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而罗门最欣赏、常挂在嘴里的音乐家正是贝多芬,想是爱屋及乌,他那么推崇唐牧师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他在这往后一阵子,都还没有受洗。根据蓉子老师几次告知,平日她在家里祷告,身旁的罗门意见还是很多的。依主里的话,这叫做“不顺服”,有时候则说是“人还没走到尽头”。听蓉子这样讲,一旁的我不禁哑然失笑了,这笑,也不尽然是取笑谁,不也含有自嘲意味?罗门和我,我俩在这一区块都是物以类聚的,不也都是那种“不顺服”和“还没走到尽头”的人?所以我多少能够体会罗门的思考趋向及心境。


每一位具哲学思考的作家诗人,其内在都有一个依据,不管这依据叫做“总体性”、叫做“理”、“气”,或叫做“绝对精神”、“第一因”,或竟是“上帝”……什么的。罗门诗国的理论基础及源头,涉及柏拉图的“理型”、笛卡儿的“二元唯心论”及“理性主义”、柏克莱的“主观唯心论”、康德的“超验观念论”、黑格尔的“绝对精神”、“绝对理念”、“客观唯心主义”。综合上述学知,我们大概可以说,世界的本原、现实的一切,无非是“唯心”精神的产物。罗门诗国的基本核心,不管是“第三自然螺旋型架构”,或者诗的文本结构所展示的形态:“同步向核心聚集与统一”和“同步向外扩张与展现”,最终都可归结到一个绝对的“心”。试举其代表作之一的〈窗〉为例:


猛力一推 双手如流

总是千山万水

总是回不来的眼睛


遥望里

你被望成千翼之鸟

弃天空而去 你已不在翅膀上

聆听里

你被听成千孔之笛

音道深如望向往昔的凝目


猛力一推 竟被反锁在走不出去

的透明里


这一首诗内外结构都分三段,第一段是“起”,第二段是“承”,第三段是“转”。问题来了,这第三段的“转”,又回到第一段的“起”。“猛力一推 / 双手如流 / 总是千山万水 / 总是回不来的眼睛”,这仿如黑格尔的客观唯心论,外物收束到一个绝对精神,这绝对精神综合了心、物成一体。罗门经常拈出“自我”一词,“猛力一推 / 双手如流 / 总是千山万水”意思是心一发动,才有外物的存在(外物才现身)。而不管是“千翼之鸟”或“千孔之笛”,外物的形色,形色的外物,都只是“心”的发皇与显现。问题是,最后心却来到“猛力一推 / 竟被反锁在走不出 / 的透明里”,唯心论,不管是主观唯心或客观唯心,以唯心为最后依归,或竟是一片虚无的 ( “透明”或正隐喻“虚无” ) 。所以这首诗的起、承、转、合,“合”这个内在超越义理的阶段始终没达成。这也正是唯心论常被质疑的困窘。(当然,柏克莱的最高心灵是“上帝”,意即,外物即使没有人心却依然存在 ( 在这里,存在就是意义,那是因为还有一最高 的心灵、一双最高的上帝的眼睛在凝缔。他对外界质疑的回答约莫如此,但这是后话,此暂不论 )。


那年,在诗人许水富千金出阁婚礼上,我碰巧和罗门同桌。我把握机会问他 可有评家用佛教“唯识学”的视角来来论〈窗〉?罗门回答“没有”。我想起自己某年写过一篇专论罗门的〈谁是诗中疏凿手〉,采用的观点正是唯识学。当时,我认为“唯识学”极可能凸显罗门诗学理论的根本囿限,甚至可能足以拆解其诗学国度的架构。以上述这首〈窗〉为例,就可以见微知著。


要先声明的是,这里“唯心”和“唯识”的差别,前者是以西方柏克莱或黑格尔的唯心论为例,而非以佛教的唯心。即使佛教范畴的唯心和唯识二者,都有着教派学理及历史的演进等等问题,说来极为复杂,非欠学的我所能置喙,篇幅所限,此亦无法深论。大体说来,佛教可分空宗 ( 性宗、般若 )、有宗 ( 相宗、唯识 ),强调性空的是空宗,强调缘起的是有宗。空宗暂且不讲,有宗的“唯识”,即“万法唯识”或“唯识无境”,意思即宇宙万有一切现实,都只是心识变现的假相。粗疏地分,空宗讲“三界唯心”,有宗讲“万法唯识”,佛教的“心”、“识”时而互融互通,( 即使心也可分真心、妄心;识也有净识、染识,此亦无法细究 ) 只能说佛教是以“缘起法”,或说“缘起性空”为共同的基本教理。


“猛力一推 / 双手如流 / 总是千山万水 / 总是回不来的眼睛”,依唯识学观点,心识一发动,千山万水外界就此展现,“而遥望里 / 你被望成千翼之鸟 / 弃天空而去 / 你已不在翅膀上 / 聆听里 / 你被听成千孔之笛 / 音道深如望向往昔的凝目”这里意指转八识成四智,就是把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分别识、我见识、异熟识,转依为成所作智、妙观察智、平等性智,和大圆镜智。前面这第二段六行,还只停留在前八识,所以说“猛力一推 / 竟被反锁在走不出去 / 的透明里”。必须一一转前八识,成为成所作智、妙观察智、平等性智,最终达到大圆镜智。达到大圆镜智时,染识业已转依成智,就不再“被反锁在走不出去的透明里”这样,西方那套唯心论的困境或才能得到超越及开解。当然这是依佛教唯识学的教法。唯识的教育理论是最后落实到精神实践性的转依,通过改造主观世界,才能达到改善与客观世界的关系,争取自由的途径,而转识成智是其基本教法。当然,佛教基本上是一个精神性的宗教,上面所谓的“改善”,应是指“实践性的”,唯识学上的转依果真能有此功效吗?还也是一种偏于纯粹的精神的辨证法而已……?


归纳罗门在其多篇诗学理论理,的确识较为偏向西方唯心及现代派哲学观念的,但考诸其内容,或互有扞格,即如他偏于唯心,西方唯心多把第一因归向上帝,罗门也屡屡提到上帝,但他往往也提尼采,炮打柏拉图以降的西方传统形学的尼采,其尊奉的第一因可不是上帝,却是以游戏为本质及救赎的艺术,而尼采或正是西方反现代的后现代的开山鼻祖。


罗门的诗国理论架构或稍嫌不严谨,但他不得不守住唯心论——罗门的唯心较偏近于黑格尔的客观唯心论?还是柏克莱的主观唯心论?或有待细论——现只能说唯心论是其诗学的核心,但现代与唯心,最后或竟来到一步无法超越的窘境。唯识学或是其救星?但话说回来,唯识学会不会反过来拆解其诗国架构呢?我总忍不住影绰绰地这样想。但那时候我和罗门还没有私交,日后我亲炙 其人,他帮我两千行长诗集《在最深的黑暗,你穿着光》写长序,又是我和妻的证婚人,受其提携、照顾,别人是“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但我决定“吾爱真理,但吾更爱吾师”,悄悄地,我后来把进一步的论述构想束诸高阁。


再回到前面叙述,罗门2016年受施洗于唐崇荣之事。其实在这之前,我和妻子王学敏已在台大医院急诊室罗门病榻旁,为他施洗过了。即使罗门日后又受施洗于唐崇荣一次,或自有其考量理由,但也改变不了之前他和我在台大的事实。


当天的事实经过是这样子的:那一年,罗门经常出入医院,我们前后到台大医院探望过他三、四次,最危急的,也是在台大医院急诊室那回,我们夫妻赶到时,他已经被开出红单,双手也两边绑着。蓉子正好有事外出医院,不在身边,妻王学敏见情况不妙,说:“我们要不要帮罗门老师施洗?”

“可以吗?”我问:“我们又不是牧师?”

“可以啦!像你在召会四会所受洗。会所是地方教会,帮你施洗的也不是牧师。何况现在老师病危,情况特殊。”妻说。

“好吧!那还是要事先经过罗门老师同意,可是他已经昏迷了。”

“你握著老师的手,问他三次,要连着三次,他同意,才算数。”


我慎重其事地紧紧握住罗门的左手,问:“罗门老师,我现在要和学敏为你施洗,日后你和蓉子老师回到天家时,才能在一起。我连问三次,你要连回我三次才行喔!”


我第一次提问,罗门的手没丝毫回应。我不死心,低下头在他耳畔连连提问,突然——,我惊喜喊著:“有了有了,手在动。”


我清晰感受到握在我掌心中的罗门的手,微微抽动了一下。我又连问第二、第三次,都有得到明显回应。于是,接下来我们赶紧一人握住罗门一手,唱圣诗歌“奇异恩典”、“十字架”、“主活”,开始作点水礼,施洗、祷告……。简单肃穆完成了整个施洗仪式。相对于在罗门老师随时可能大去的悲伤下,我心头一宽。心想总算是多少报答了他这些年对我的恩情。


生性桀傲不驯的罗门归入主的门下,这件事很多人半信半疑。的确,如另两位诗人洛夫、菩提,他们也都进出基督教几回。对于罗门的基督教信仰,我有 一套戋注如下:我认为罗门的基督教信仰,其出生于基督教家庭的妻子蓉子信主,想或多或少影响了他,但我认为,他最后愿意受洗信主,其主因,和他自己的诗学理论思考是互为犄伏的。我们不妨说罗门诗学根本一是现代,一是唯心。“现代”——或精确一点地说是“现代性”,可远溯自苏格拉底的主智及自我,和柏拉图的理型说。往后黑格尔、笛卡儿、到集大成的康德,他们心中都给上帝留下一位置。而唯心论哲学,前面说的柏克莱的唯心论,也高悬一上帝,作为万物生成的源头。所以,罗门心中是隐伏着上帝之名的,因此埋下了其暮年信主之隐因。话说回来,罗门诗国的两大枝柱:现代 ( 或现代性 ) 和唯心论,都有着自我、自我逆反,以及无法超越的困境。罗门似乎不能清楚明白这一点,只能隐隐体知。但正缘于这份现代 ( 或现代性 ) 和唯心论,本质里的“自我、自我逆反,以及无法超越的困境下隐隐的体知”作祟,罗门即使在与蓉子结婚、写诗长达六十多年的日子里,始终徬彷、逡巡于两端,没有信教,直到他倾向上帝,或说脆弱、渴慕第一因的那一端倾向了他。


2017年1月18日凌晨,罗门老师在北投道生老人长照中心,静静离开人世。当天一大早,妻王学敏的手机响起,出现的是蓉子老师的手机号码。


“罗门走了。”她说。据事后妻转告,蓉子的声音不知所措,依稀要哭的样子,接下来的讲话也有些慌乱、颠倒、重复。


“早上,我叫他起来吃饭,他不回答我……,后来我才发现,他没呼吸了……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喔!我不能接受他这样就走了,昨天晚上还跟他在讲话。今天早上,我叫他起来吃饭,他都不回答我……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蓉子断断续续地说。


妻边哭边安抚著电话那头的蓉子。我悄悄站在原地,罗门的脸容慢慢浮上来。我第一个念头是:幸好几天前我们去探望他,算是跟他道了别。


时空回到一个多星期前。一个多星期前,妻提议过年前,我们去北投道生探望罗门和蓉子两位老师吧!但那阵子,岳母暂住在我家里,忙些。我跟妻说隔一阵子有空再去!但妻说罗门老师年纪大了,身体欠佳,风中残烛,年节是个关卡,在她坚持下,我答应了。1月10日当天,捷运,转公车,再走了一段长长的斜坡,来到座落在山坡顶端的长照中心门口,看了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半,超过规定的探访时间。妻一直央求管理员,最后我们才获准破例。


上楼,进入约六坪大小、摆着两床的双人房,蓉子起身相迎,罗门背门面朝墙壁熟睡,弓著身子。房间小,又是寂静夜晚,即使放低声量,话声回音还是不小,但居然没把罗门吵醒。我与妻制止蓉子想喊醒罗门,再尽可能小声交谈。我们约莫谈了半个多钟头,决定起身告别时,罗门突然醒来,看清楚是我们后,眉开眼笑的,日后妻写了一篇文字,说她从来没看过罗门老师脸上有这种笑容,“他把眉弯笑成一道风景”妻说……。想是这阵子瘦了不少的缘故,罗门笑时皱纹特别多。我扶起罗门,让他坐在床上。蓉子抱怨罗门都不吃饭,整天睡觉云云,罗门说他吃不下。妻王学敏说:“老师您要多吃饭呀!好不好?您不吃,那我下次就不来看您了。”


“好、好,我吃!我吃!”罗门又开心笑了。不过他马上又加上一句:“我吃不下饭。”


稍早,我看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罗门的床尾有一面大窗,窗外是有花树的 园子,围墙一个人高,但挡不住山风,窗子拉开约三十公分缝隙,我心想,夜里要是忘了关窗,肯定两位老师会招凉,待一会儿,得提醒蓉子。我坐在两张床中间、靠墙角位置,环顾墙角堆叠了几十本书,是两位老师的个集,还有少数几本论述他俩文本的书。我心头不免一阵凄凉。


我们又谈了一阵子,罗门原先脚是垂在床沿,现在是缩回双脚盘坐床上。时候不早,真的必须走了,临别前,妻学敏提议要作个祷告,罗门同意了。我们四人低头、环拉着手,由学敏主祷。祷告中间,罗门不断轻声回应:“阿们!”祷告末了,罗门较大声接了句“阿们!”,紧接着又语气铿锵地说:“上帝在上面,我们在这里。”蓉子说:“学敏,你今天的祷告有圣灵同在。他 ( 意指罗门 ) 今天都听进去了,平常我祷告,他都不大‘阿们’的。”罗门要我们再来看他,又讲了一些鼓励我的话。他对着学敏说:“你老公是最棒的!Number one”,他比著大拇指。当然,那无疑是他对我的谬赞,却是一份长者对晚辈的祝福与期许。


我回想起自己和罗门来往、亲炙其教诲的约十年期间,也许是爱之深责之 切,晚年他经常骂我,像是“笨蛋!”之类的,而骂得最厉害的是字词是“猪”。我跟妻子学敏结缡期间,曾经“中场休息”,分手过一次,有一回跟罗门见面,他神色俱厉地指着我鼻子,痛骂:“黄克全,你是猪!你知不知道?猪!”我苦笑,噤声以对。“赶快给我结婚结回来,你呀!猪。”半年后我与妻学敏再续前缘,条件是罗门、蓉子得当我们夫妻俩的证婚人。两位老师同意了。罗门且擅自帮我订了一个日子,我不免俗地翻看农民历,遭糕,是个凶日,凡事不吉。我赶紧提醒他,可又在电话里被他臭骂了一顿,他说你们是基督徒,还信这一套呀?我心想也对。婚礼如期举办了,当天席设台北市议会地下一楼金囍餐厅,吃家乡金门菜。入席前,我忍不住对罗门说:“今天我是新郎倌,你可不能再骂我猪哦!”他似笑非笑,不置可否,但从他脸上表情,我知道自己当天可以安心了。


罗门过世前那三两年,其躁郁症似乎变本加厉,有一回,听余光中老师对王学敏说,先前台湾诗坛票选十大诗家,罗门名落十大之外,对他打击很大。余光中和罗门两人早年都是蓝星诗刊先后期的主编,相知相惜,彼此都熟稔,这话想是有影儿的。晚年,罗门经常一通电话过来,不是滔滔不绝,收不了尾,就是说有很重要的事,要我和学敏立刻去他灯屋。我们真的赶去,见了面,他又把自己怎么建构诗国这套理念反复讲了一遍,然后送我们一套他精心编制的《我的诗国 ( 上 )、 ( 下 ) 》。


“我只印20套喔!最伟大的!”他加重语气地又叮咛一句。不错,谁能否认他在台湾现代诗坛崇高的指标性地位呢?然而,其晚年为什么如此躁郁?难道名利的缰索果真如此磨人?我想起诗人晚年的孤寂与落寞,斯人也,而有斯疾也!不禁泫然,我祈祷他在天上的诗国永远平安喜乐,祝愿他一切顺心如意。


罗门老师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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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罗门诗

▏麦坚利堡


超过伟大的

是人类对伟大已感到茫然


战争坐在此哭谁

它的笑声 曾使七万个灵魂陷落在比睡眠

还深的地带


太阳已冷 星月已冷 太平洋的浪被炮火

煮开也都冷了

史密斯 威廉斯 烟花节光荣伸不出手来

接你们回家

你们的名字运回故乡 比入冬的海水还冷

在死亡的喧噪里 你们的无救 上帝的手呢


血已把伟大的纪念冲洗了出来

战争都哭了 伟大它为什么不笑

七万朵十字花 围成园 排成林 绕成百合的村

在风中不动 在雨里也不动

沉默给马尼拉海湾看 苍白给游客们的照相机看

史密斯 威廉斯 在死亡紊乱的镜面上

我只想知道

那里是你们童幼时眼睛常去玩的地方

那地方藏有春日的录音带与彩色的幻灯片


麦坚利堡 鸟都不叫了 树叶也怕动

凡是声音都会使这里的静默受击出血

空间与时间绝缘 时间逃离钟表

这里比灰暗的天地线还少说话 永恒无声

美丽的无音房 死者的花园 活人的风景区

神来过 敬仰来过 汽车与都市也都来过

而史密斯 威廉斯 你们是不来也不去了

静止如取下摆心的表面 看不清岁月的脸

在日光的夜里 星灭的晚上

你们的盲睛不分季节地睡着

睡醒了一个死不透的世界

睡熟了麦坚利堡绿得格外忧郁的草场


死神将圣品挤满在嘶喊的大理石上

给升满的星条旗看 给不朽看 给云看

麦坚利堡是浪花已塑成碑林的陆上太平洋

一幅悲天泣地的大浮雕 挂入死亡最黑的背景

七万个故事焚毁于白色不安的颤栗

史密斯 威廉斯 当落日烧红野芒果林子昏暮

神都将急急离去 星也落尽

你们是那里也不去了

太平洋阴森的海底是没有门的


▏窗


猛力一推 双手如流

总是千山万水

总是回不来的眼睛


遥望里

你被望成千翼之鸟

弃天空而去 你已不在翅膀上

聆听里 你被听成千孔之笛

音道深如望向往昔的凝目


猛力一推 竟被反锁在走不出去

的透明里


▏车祸


他走着 双手翻找着那天空

他走着 嘴边仍支吾着炮弹的余音

他走着 斜在身子的外边

他走着 走进一声急刹车里


他不走了 路反过来走他

他不走了 城里那尾好看的周末仍在走

他不走了 高架广告牌

将整座天空停在那里


▏ 流浪人


被海的辽阔整得好累的一条船在港里

他用灯拴自己的影子在咖啡桌的旁边

那是他随身带的一条动物

除了它 娜娜近得比什么都远


把酒喝成故乡的月色

空酒瓶望成一座荒岛

他带着随身带的那条动物

朝自己的鞋声走去

一颗星也在很远很远里

带着天空在走


明天 当第一扇百叶窗

将太阳拉成一把梯子

他不知往上走 还是往下走


▏诗的岁月

——给蓉子


要是青鸟不来

春日照耀的林野

如何飞入明丽的四月


踩一路的缤纷与灿烂

要不是六月在燃烧中

已焚化成那只火凤凰

夏日怎会一张翅

便红遍了两山的枫树

把辉煌全美给秋日


那只天鹅在入暮的静野上

留下最后的一朵洁白

去点亮温馨的冬日

随便抓一把雪

一把银发

一把相视的目光

都是流回四月的河水

都是寄回四月的诗


▏生存!这两个字


都市是一张吸墨最快的棉纸

写来写去

一直是生存两个字


赶上班的行人

用一行行小楷

写着生存

赶上班的公车

用一排排正楷

写着生存

赶上班的摩托

用来不及看的狂草

写着生存


只为写生存这两个字

在时钟的砚盘里

几乎把心血滴尽


罗门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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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门照


罗门,本名韩仁存(1928年11月20日-2017年1月18日),海南文昌人。台湾近代著名诗人,诗歌创作长达四十余年,曾任台湾蓝星诗社社长及中国文艺协会诗创作班主任。多次在台湾、中国大陆、香港、菲律宾、泰国与美国等地举行以诗歌为主题的讲演会。曾获蓝星诗奖、文复会文化荣誉奖、 中国时报推荐诗奖、中山文艺奖。“麦坚利堡”诗获菲律宾总统金牌。罗门已被编入中文版的《大美百科全书》和英文版的《世界名诗人辞典》。罗门在台湾现代诗坛中,具有指标性地位,对台湾诗文发展影响深远。他也是诗人蓉子的丈夫。

1928年,出生于琼崖文昌县。

1937年,抗日战争发生,离开了当时就读的文昌地泰小学,被送去湛江读书。

1942年,进入空军幼年学校就读。

1948年,杭州笕桥空军飞行官校就读。

1949年,随着学校前往台湾,直到四十年后,再度踏回海南故乡的土地。

1954年,处女诗作〈加力布露斯〉在《现代诗》上发表。

1955年,加入蓝星诗社。

1958年,获蓝星诗奖与中国诗联会诗奖。

1965年,“麦坚利堡”诗被UPLI国际诗组织誉为世界伟大之作,颁发菲律宾总统金牌。

1967年,在美国奥克拉荷马州民航中心研习,获州长颁发“荣誉公民状”。

1969年,同蓉子选派参加中国五人代表团,出席菲举行第一届世界诗人大会,仝获大会“杰出文学伉俪奖”,颁发菲总统大绶勋章。

1972年,获巴西哲学院荣誉士学位。

1976年,同蓉子应邀以贵宾参加美第三届世界诗人大会,获大会特别奖与接受加冕。

1978年,获文复会“鼓吹中兴”文化荣誉奖。

1987年,获“ 教育部”“诗教奖”。

1988年,获中国时报推荐诗奖。

1991年,获中山文艺奖。

1992年,同蓉子获爱荷华大学国际作家工作室(IWP)荣誉研究员证书。

1995年,获美国传记学术中心颁发二十世纪世界五○○位具有影响力的领导人证书。

1997年,曾应邀出席华盛顿邮报基金会与国际文化基金会在美国举行的“21世纪亚洲文学国际会议”、“21世纪西方文学国际会议”与“21世纪世界和平国际文学会议”等三个国际文学会议。

2017年1月18日清晨6时,在北投道生院老人长期照顾中心,于睡梦中逝世。


诗集:

《曙光》(台北:蓝星诗社,1969)

《死亡之塔》(台北:蓝星诗社,1969)

《罗门诗选》(台北:洪范书店,1984)

《谁能买下这条天地线》(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3)

《战争诗-罗门创作大系‧卷一》(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5)

《自然诗-罗门创作大系‧卷二》(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5)

《都市诗-罗门创作大系‧卷三》(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5)

《自我.时空.死亡时-罗门创作大系‧卷四》(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5)

《素描与抒情诗-罗门创作大系‧卷五》(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5)

《题外诗-罗门创作大系‧卷六》(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5)

《在诗中飞行-罗门诗选半世纪》(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9)

《全人类都在流浪》(台北:文史哲出版社,2002)

《我的诗国》(台北:文史哲出版社,2010)


散文:

《罗门散文精选》(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3)


论述:

《长期受着审判的人》(台北:环宇出版社,1974)

《诗眼看世界》(台北:师大书苑,1989)

《麦坚利堡特辑-罗门创作大系‧卷七》(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5)

《罗门论文集-罗门创作大系‧卷八》(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5)

《论视觉艺术-罗门创作大系‧卷九》(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5)

《灯屋.生活影像-罗门创作大系‧卷十》(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5)

《存在终极价值的追索》(台北:文史哲出版社,2000)

《创作心灵的探索与透视》(台北:文史哲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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