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的今天(独家报道：传说中的一战德国潜艇U-111残骸被发现)

这张立体卡片展示了一战结束时，停泊在英国哈里奇港的投降的德国潜艇的图像。威尔逊总统下令将其中六艘潜艇带到美国，作为一个公共景点，为“胜利债券”筹集资金，同时也用于也借机深入研究敌人的先进海底技术。 HULTON ARCHIVE/GETTY IMAGES

撰文：KRISTIN ROMEY

上个月刚刚过去的美国劳工节，当美国东海岸的海滩游客们在海岸享受阳光假期时，Erik Petkovic正在距离弗吉尼亚海岸约64公里的R/V探险者号(R/V Explorer)的黑暗船舱里。他凝视着一个与水下122米的遥控潜水器(ROV)相连的视频监视器，突然喊道:“就是它了！在这里！”

这个令他如此兴奋的东西是SM U-111潜艇的残骸，这是在美国水域发现的最后一艘一战时期的德国潜艇。这艘潜艇曾是德国U型潜艇舰队的一员，让协约国水兵十分恐惧。

战后，美国船员驾驶着这艘俘获的潜艇穿越大西洋，这是一次大胆的单独航行，需要穿过七年前泰坦尼克号沉没的冰冷水域。”Petkovic说：”这是一个关于残骸的失落故事。”

1921年3月，德国潜艇U-111停在缅因州朴茨茅斯海军造船厂冰冷干燥的船坞里。它的两侧是两艘美国潜艇，USS S-15和USS S-16，这样布局方便美国工程师比较船体设计。NATIONAL ARCHIVES

在美国水域有十多艘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德国U型潜艇残骸，这些潜艇对Petkovic这样的沉船潜水员有着特殊的吸引力。他是少数所谓的“技术潜水员”之一，他们探索的深度远远超出了休闲潜水员遵循的37米的标准极限。

海军记录显示，U-111潜艇于1922年8月31日在弗吉尼亚州附近沉没，落入了488米深的水下，这一深度远超出任何人类潜水员的极限。但多年的研究使Petkovic得出了一个不同的结论——这也是R/V探险队的一个历史性发现。

破坏与残存

1917年，71.6米长的U-111潜艇在德意志帝国海军服役，在北大西洋水域巡逻，1918年11月德皇投降前击沉了三艘协约国商船。

停战后，所有适航的U型潜艇都被送往英国北海的哈里奇港，在那里大多数潜艇被切割成废料。少数被保存下来，供协约国通过逆向工程解剖和发现德国柴油发动机、潜望镜和陀螺仪背后的珍贵技术。

“潜艇来啦!”1916年的一张德国海报上写道。德国U型潜艇舰队是协约国船只的噩梦，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击沉了3300多艘协约国船只。GRANGER COLLECTION

1919年4月，U-111潜艇抵达纽约市时，舰上的美国船员兴高采烈。在海军中校Freeland Daubin的指挥下，这艘潜艇完成了美国历史上第一次单独的跨大西洋航行，尽管当时缺乏补给、通信和导航设备，潜艇还遭到了蓄意破坏。照片来源：NAVAL HISTORY AND HERITAGE COMMAND

伍德罗·威尔逊总统指示海军将六艘俘获的U-潜艇送往美国，这些潜艇将在东海岸巡游，为胜利债券筹集资金。然后，它们将被拆解、研究、重新组装，最后拖入海里沉没。6艘潜艇将由一支潜艇勤务舰队护送，从哈里奇出发，经亚速尔群岛，最迟于1919年4月23日抵达纽约。

海军中校Freeland Daubin负责U-164潜艇，但他发现这艘潜艇已经被德国和协约国的特工破坏了，目的是不让技术战利品落入对方手中。在一次畅饮苏格兰威士忌的友好交谈后，Daubin说服英国当局用被破坏的U-164潜艇换回了U-111潜艇。

R/V探险者号在U-111潜艇上方122米处停留，与此同时，系在船上的遥控潜水器正在下降检查沉船。摄影：BENJAMIN LOWY, NATIONAL GEOGRAPHIC

U-111潜艇上的甲板炮，前景可见遥控潜水器的机械爪。摄影：BENJAMIN LOWY, NATIONAL GEOGRAPHIC

U-111潜艇的甲板，背景中是指挥塔。 摄影：BENJAMIN LOWY, NATIONAL GEOGRAPHIC

U-111指挥塔上的舱门敞开，里面的梯子显露了出来。摄影：BENJAMIN LOWY, NATIONAL GEOGRAPHIC

这艘U型潜艇上覆盖着海洋生物和渔网。摄影：BENJAMIN LOWY, NATIONAL GEOGRAPHIC

最后一刻的交换使得Daubin和他的32人团队落后于预定计划。1919年4月3日，当护航舰队启程前往亚速尔群岛时，U-111潜艇仍在维修中。四天后，当这艘U型潜艇终于起航时，指挥官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他没有追赶护航舰队，而是尝试沿着最短、最危险的路线——北方航线——独自航行，穿越大西洋。七年前，泰坦尼克号曾在这条布满冰山的航道上沉没。

这场面临着巨大的风险。一半以上的船员以前从未踏上过潜艇，更不用说操作一艘有外语标识的敌方潜艇。当时的美国水兵依靠磁力罗盘来导航，而德国U型潜艇则配备了更复杂且不常见的陀螺罗经。U-111有一个挽救回来的低功率无线电，覆盖范围有限。

潜入大西洋的第四天，一个由德国破坏者秘密安装的可溶塞发生故障，险些让潜艇在午夜沉没。副炮手的一次英勇尝试挽救了船只和船员。

2022年劳工节，R/V探险者号在沉船地点的考察时，船长Rusty Cassway在一次快速自由潜水后升上水面，此时的大西洋异常平静。像Cassway这样受过训练的技术潜水员需要一百多公斤的潜水装备才能安全地探索像U-111这样的深海沉船。摄影：BENJAMIN LOWY, NATIONAL GEOGRAPHIC

2022年劳工节考察期间，沉船探险家Erik Petkovic (前景)在观看U-111遥控潜水器的直播视频片段，操作员Ross Baxter用视频游戏控制器“操纵”遥控潜水器，团队成员Ben Roberts在一旁观看。摄影：BENJAMIN LOWY, NATIONAL GEOGRAPHIC

技术潜水先驱Gary Gentile聚精会神地观看从122米深的水下转播的U-111潜艇图像。他最早开始寻找U型潜艇是在20世纪90年代，但当时人们推测沉船在488米深的水下，他就放弃了。“当我第一次看到它时，我欣喜若狂，”他回忆道。“在这么多年之后，在放弃了它之后，我一直觉得它的位置太深了。”摄影： BENJAMIN LOWY, NATIONAL GEOGRAPHIC

冰山一直都是威胁。风暴和大雾遮蔽了美国船员赖以确定位置的星星。英国人提供的食物——据说够吃三周——其实只用了一个星期就耗尽了，剩下的寒冷航程中，没有暖气的船上只有土豆、果酱和泡菜。

在海上航行一周后，领航员确定U-111潜艇距离纽约大约1600公里。潜艇的燃料已经不多了，船员们制定了一个计划，如果发动机出现故障，就临时扬帆。

值得注意的是，U-111潜艇于4月19日依靠自己的动力进入了纽约港--这距离离开英国只有12天，而U型潜艇舰队抵达美国是在两天后。新闻影片显示，船员们欢呼雀跃，在潜艇上庆祝。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一名德国水手打开了一艘德国鱼雷艇的舱门。UNIVERSAL IMAGE ARCHIVE/AKG-IMAGES

1917年，德国维尔茨堡，一枚奖章在"U型潜艇日” 被捐献给德意志帝国海军。HISTORISCHES AUGE/AKG-IMAGES

1918年元旦，好奇的人群聚集在英格兰南海岸，参观一艘敌方U型潜艇。带到美国的德国潜艇也让公众十分着迷，还帮助筹集了胜利债券的资金。 UNIVERSAL IMAGE ARCHIVE/AKG-IMAGES

U-111完成了“胜利债券”的航行，所到之处总会引来好奇的人群。当地报纸记录了这些事件:“参观这些被俘获的德国潜艇，在现在看来是无害的，就像看一件玩具一样，但这极大地唤起了人们对那些曾经与这些海底恶棍作战的勇士的关注。”

侦查沉船

1985年，受Robert Ballard发现泰坦尼克号的启发，Erik Petkovic开始潜水，那时他还是克利夫兰的一名少年。后来，他开始在五大湖探索沉船，最终成为一名出色的技术潜水员，并撰写了有关沉船探索的书籍。Petkovic还加入了美国联邦经济情报局，奥巴马在任期间他在白宫工作，其间还继续潜水。他说，侦探工作和搜寻沉船“需要同样的基本调查技能。

多年来，Petkovic保存了一份关于美国水域内U型潜艇沉船的档案。据信，有13艘德国潜艇——其中5艘来自一战，8艘来自二战——在技术潜水员的探测范围内。但人们当时认为U-111潜艇所在位置太深，所以它渐渐被历史遗忘了。

Petkovic早在几年前就开始研究U-111的可能位置。借助技术潜水先驱Gary Gentile的早期研究，加上在德国和美国的海军档案中的持续挖掘，他一直追踪着U-111的轨迹，从英国到美国，然后到古巴附近进行海上试航，最后由海军工程师对其进行拆卸和重组。

在1922年8月16日拍摄的U-111潜艇的最后一张已知照片中，弗吉尼亚州诺福克海军造船厂的工作人员正在准备将该潜艇运往大西洋，在那里，炸药会将它送入海底。NATIONAL ARCHIVES

诺福克海军船坞中，U-111借助巨大的浮筒漂浮着。作为停战协议的一部分，美国海军答应于1922年8月31日将其销毁，在这之前，这艘U型潜艇意外地沉没了两次。NATIONAL ARCHIVES

按照计划，这艘U型潜艇将于1921年在北卡罗来纳海岸被击沉，成为所谓的“Billy Mitchell飞行队”计划的一部分。(Mitchell是一名空军准将，他想通过从空中摧毁一支舰队来证明新生空军相对于海军的优势。)但就在U-111被从缅因州拖到哈特拉斯角的过程中，它在弗吉尼亚海滩附近沉没了。

潜艇最终被打捞上来，并被拖到了诺福克，它在那里再次沉没并被第二次打捞上来。1922年8月31日，这艘传奇的U型潜艇被拖入大西洋，舱口打开，炸药装置被引爆。

海军记录显示，U-111潜艇沉入了488米深的水中。但Petkovic收集到的信息显示了一个不同的地点——一个海岸大陆架骤降百米略微向陆地方向倾斜的地方。

2021年夏天，他打电话给他的潜水伙伴Rusty Cassway，并读了一组坐标，Cassway是新泽西州开普梅的一艘潜水船的船长。Cassway查阅了一个“挂木”数据库，即渔民报告的渔网被钩住的地点。虽然挂网记录能确定出渔船要避开的水下障碍物，但对潜水员来说，它们还说明了另一个问题：潜在的船体残骸。

当Cassway在数据库中输入坐标时，多个挂木记录弹出。Petkovic回忆道:“就在那时，我们意识到，嘿，那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俄罗斯货船探险队

1915年《战争新闻画报》上的一幅绘画作品，它描绘了英国水域上的一艘一战时期的潜艇。65这个数字值得注意，因为它要么表明了当时德国潜艇的实际实力，要么表明了它希望世界相信自己拥有的实力 。UNIVERSAL IMAGE ARCHIVE/AKG-IMAGES

向协约国投降后在海上行驶的U型潜艇UB-148。UB-148是前往美国的护航潜艇舰队的一员，而U-111是单独行动的。这艘潜艇于1921年6月在弗吉尼亚州附近沉没，是臭名昭著的“Billy Mitchell飞行队”计划的一部分。Mitchell是一名空军准将，他想通过从空中摧毁一支舰队来证明新生空军相对于海军的优势。 UNIVERSAL IMAGE ARCHIVE/AKG-IMAGES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两名水兵将一枚鱼雷推入一艘停靠在德国的U型潜艇的鱼雷发射管。CORBIS VIA GETTY IMAGES

在大西洋沿岸寒冷、黑暗的水域和强劲水流中探索沉船的潜水员人数很少。在极深的海底寻找 "未被发现 "的沉船的潜水员人数更少。

Petkovic只告诉了少数几个信任的朋友有关U-111疑似沉没地点的情况，当它们计划第一次探险时，他们还设计了一个掩护任务，以防止实际计划被发现。

“我们能想到的最无聊的沉船类型是什么?” Petkovic说道。“有人说‘俄罗斯货船’，确实如此。货船到处都是。所以我们有了‘俄罗斯货船探险队’。”

2022年劳工节，定制的R/V探险者号在U-111残骸上方停泊。所有的团队成员都是志愿者，他们喜欢在空闲时间自掏腰包潜水寻找沉船。撰文： BENJAMIN LOWY, NATIONAL GEOGRAPHIC

侧扫声纳图像确定了一个位于大西洋底部的结构，它就是U-111潜艇，沉没在122米深的水下。 摄影：BENJAMIN LOWY

遥控潜水器操作员Ross Baxter指着监视器屏幕上U-111的船尾炮架。 摄影：BENJAMIN LOWY, NATIONAL GEOGRAPHIC

去年6月的一个早晨，当Cassway的14米长的R/V探险者号驶离开普梅时，艇上的一些人还不知道这次任务的真正目的：在美国近海找到最后一艘未被发现的一战时期的U型潜艇，这也是第一艘独自横渡大西洋的由美国水兵控制的潜艇。

几个小时后，探险者号抵达疑似沉船地点，并将一个遥控潜水器扔到船外。操作员Ross Baxter用笔记本电脑和改装的视频游戏控制器操纵着这个被拴住的遥控潜水器。没过多久，一个幽灵似的东西出现在屏幕上。

“就像是大海捞针一样，” Baxter回忆道。

船员们查阅了U-111的档案照片，将潜艇的前后炮、指挥塔的弧度和其他特征与视频监视器上的幽灵进行了比较。一切都对应上了。

71.6米长的U-111潜艇在费城海军造船厂的干船坞。美国海军和政府承包商利用逆向工程研究了德国卓越的U型潜艇技术，这帮助推动了美国下一代潜艇的发展。 NATIONAL ARCHIVES

从舱门向内窥视

研究小组决定趁夏季还未结束，在更加变幻莫测的秋季天气到来之前，返回U-111收集更多的信息。计划是将遥控潜水器和三名技术潜水员一起送回沉船。

极端的深度需要极端的措施。每个潜水员将配备136公斤重的装备。他们在沉船上的探索时间不超过20分钟，然后就是令人抓狂的长达4小时的缓慢上升时间，直到到达水面。(上升速度过快，潜水员在122米深的水下吸入的气体会从血液中冒出来，导致“减压病”，使他们受伤或死亡。)

劳工节那天的周末天气不错，但随后传来沉船潜水界发生两起罕见死亡事件的消息。受到惊吓的团队一致认为只有遥控潜水器才能下水。

劳工节当天，RV/探险者号驶出开普梅，此时距离U-111潜艇沉没刚好100年零5天。当船靠近沉船地点时，Cassway研究着控制台的数字读数。“我们的目标是在水面下122米深的地方找到一个6米宽的东西，”他在起锚时嘟囔道。

船员们把遥控潜水器扔到海里，放出了数百米长的缆绳。当U-111的指挥塔进入视野时，所有的目光都锁定在两个视频监视器上。遥控潜水器沿着光滑的船体滑行，它的摄像头窥视着潜艇打开的舱口。舱门的位置和其他细节与U型潜艇相匹配，进一步确认了它的身份。

该团队计划明年向U-111派遣潜水员，同时完成U-111潜艇的3D摄影测量模型。他们对它的确切位置保密。

海事历史学家Aaron Hamilton指出，U-111标志着潜艇技术发展的一个重要时刻。他说:“它被发现，现在可以被记录和拍摄，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成就。”

Petkovic希望找到Daubin中校和他的船员的后代。 “这是我们找到潜艇残骸后想要做的一件事，”他说道。“我们总是试图把它带回给一些人，把这一历史带回给那些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家人——他们的祖父、曾祖父——曾经做了什么的人。我是说，Daubin是个英雄。U-111的故事应该拍成电影。”

（译者：孙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