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福犹如老骥伏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成双——双德传·上：弗兰克-兰帕德)

时代放逐你，也豢养你；时代证明你，也毁灭你；时代爱你，也恨你；时代一往无前，也眷恋过去；时代轰轰烈烈，也默默无闻；时代洪荒，带走梦想，时代温柔，还予你希望。在这个最好的时代，也最坏的时代，每日每夜无数天才降临，每日每夜无数老兵凋零，无数故事渴求被诉说，无数时光须臾被埋没。也许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但在足球的世界里，我们记住你，就是信仰的意义。

弗兰克-兰帕德、史蒂文-杰拉德，闪耀在世界中场大师之林中最近也最远的两颗星星，用各自彪炳的职业生涯诠释了近在咫尺与远在天涯的骄傲与悲情。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使命，属于“双德”的时代在美国戛然而止，但他们的使命却没有结束。那些悲叹者、哀求者、自暴自弃者、歇斯底里者，其实都只是贪心的“我们”，我们希望你们可以在最好的年华里加冕最重要的冠军；我们“要挟”你们在英格兰队四个人、三个人的中场空间里完美而默契地共存；我们不想看到你们哭泣、看到你们失利、看到你们老去，或者一切都只是我们自私地不愿意承认罢了。

时光辗转向前，唯有文字不灭。司马迁在《史记•淮阴侯列传》记载了2000余年前，萧何月下追韩信时语汉高祖刘邦千古流传的一言：“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 2000年以后，在《双德传》里，这句话却是、只能是、也必须是——“至如德者，国士成双。”

双德传·上·弗兰克-兰帕德

[弗兰克-兰帕德·现在]

在欧洲足坛，但凡有新闻将表现不好或者境遇糟糕的名将与美国大联盟或中超联赛联系起来，多多少少都有些讽刺的意味。在北美洲这片热情现代的大陆，美国人铸造了接近一个世纪的美国梦。在世界足球发展越来越迅猛的今天，一向骄傲的美国人也不希望自己国家在世界第一运动上落后太多。所以，从英格兰球星贝克汉姆开始，美国的俱乐部走向了搜集球星扩大影响力的固定套路。为了开出足够诱人的工资，美国职业足球大联盟球打破了普通球员与明星球员的工资帽。每一家俱乐部都被允许有三位球星年薪超过45.75万美金，这就是传说中在美国的“贝克汉姆法案”。

就在刚刚结束的美国大联盟常规赛中，共20支球队争奇斗艳，在他们的名单里，你能发现不少熟悉的身影，“上帝之子”卡卡、“原子蚂蚁”乔文科、“忧郁王子”皮尔洛、“葫芦娃”比利亚，随便地晃一晃眼，就能看见，在这里奔跑的，有多少是你的青春。

别忘了奢靡而浮华的纽约城，我们故事的主角弗兰克-兰帕德就在那里。他和纽约城这支美国大联盟新军的缘分有些纠葛，其实早在2014年7月24日，纽约城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了前英格兰国脚加盟的消息，但这万众期待的首秀却迟到了整整一年。追本溯源，也就是因为这家俱乐部主席的名字叫做索里亚诺，而其幕后老板正是那位来自中东的富豪曼苏尔酋长。其旗下的城市足球集团与纽约扬基合资组建了纽约城足球俱乐部，除此之外，前者还注资了英超曼城、澳超墨尔本城和J联赛横滨水手。

就这样，与兰帕德迟到一年的约会在2015年8月1日终于迎来，这场在主场扬基体育场举行的比赛里，纽约城的巨星只是替补上场了21分钟，球队也以2比3的比分输给了蒙特利尔冲击。这场比赛就像英格兰人在那半个赛季的缩影，小腿和肌腱的伤势困扰着神灯，10场比赛打进3球，完成2次助攻，无论如何，这样的表现不能让纽约的球迷同意他600万美金的高薪。

故事在新赛季的开始，并没有任何的起色。在因为腿部的伤势缺席了10周之后，兰帕德回归的第一场比赛就遇到了纽约城德比，他在第75分钟替补皮尔洛出场，迎接他们的却是漫长的嘘声。曾经在英超的对手赖特-菲利普斯看起来势不可挡，他梅开二度又助攻一球，留给纽约城球门7个巨大窟窿，甚至无法被球迷的愤懑填满。一时间，“廉颇老矣”的质疑四起，这由维埃拉率领，坐拥着比利亚、皮尔洛和兰帕德的劲旅走到了悬崖的旁边。

好在，接下来是属于神灯的表演时刻，从常规赛第14轮开始，兰帕德开始展现自己老骥伏枥的雄心。14场比赛，从主场力克费城联合到客场完胜新英格兰革命，兰帕德贡献了12个进球，其中在对阵科罗拉多急流的比赛里，他上演了帽子戏法，这也是这支年轻球队队史上第一个帽子戏法。兰帕德甩掉了“耻辱水货”的帽子，一夜之间神灯照耀了美利坚，而此时的他已经38岁了。

上个赛季最后，纽约城排名接近垫底，无缘季后赛，而这个赛季，球队则在比利亚和兰帕德的出色发挥下一路冲上了东部亚军，这时兰帕德有了新的愿望。但是面对着强大的多伦多，纽约城看起来不堪一击，一个0比2，一个0比5，两场比赛里维埃拉的球队共失7球，这支年轻的球队为自己的经验付出了代价。聊以安慰的是，兰帕德入选了赛季最佳伤愈回归球员奖项的候选名单。

就这样，在赛后兰帕德拍了拍手，和支持自己的美国球迷说了再见，没有告诉人们他下一站去哪，也没有人急切地去追问。他在这里创造了新的纪录，在这里打进了人生的第300粒进球，在这里经历了低谷，在这里梦回了巅峰，在这里他与杰拉德重逢，与皮尔洛合作，与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

[弗兰克-兰帕德•过去]

让我们把目光从美国跨越大西洋回到英格兰，从2016年的纽约回到1978年的伦敦，那一年的6月20日，在这座曾经辉煌的工业之城，诞生了未来英超联赛的第一中场——小兰帕德。弗兰克是作为职业球员的父亲给孩子的名字，也寄托了希望他能接过自己权杖的愿望。

开头和老兰帕德预想的一样，他骄傲的儿子迅速地成长，1994年，16岁的他进入了父亲的母队西汉姆联的青训营。在这里，兰帕德的父亲出场了660场比赛，如今成为了铁锤帮的助理教练，他憧憬着自己的孩子可以在他深爱的俱乐部继承自己的未完成的愿望，但是故事的结局却没有按照父亲的剧本发展。

1996年1月31日，兰帕德终于迎来了自己在铁锤帮的首秀，考文垂是兰帕德人生第一个英超对手，老雷德克纳普给了这位17岁少年在球迷面前证明自己的机会。但是球迷们却并不买账，嘘声四起。他们认为小兰帕德只是靠着父亲助理教练的名号才得以上场，只是靠着和老雷德克纳普的亲戚关系才能够得到球队的位置。但是年轻的兰帕德没有理会这些毫无根据的质疑，他勤勤恳恳地训练，学会如何合理使用自己的身体、天赋和智慧。

终于，在结束了自己租借斯旺西城的日子后，兰帕德在1997-98赛季完成了蜕变。那一年，19岁的兰帕德风华正茂，一身紫袍如同踩着祥云般的英雄，出场42次打进10球，并送出了6次助攻。从那一年开始，西汉姆联的厄普顿公园球场终于接受了这份迟来的礼物，致敬了迟来的尊重。

接下来的日子，兰帕德开始释放自己无尽的才华。1999-00赛季，他出场49次打进14球，在那支拥有着费迪南德、乔-科尔、迪福和卡里克一众青年天才的球队，西汉姆联在英超赛场挥斥方遒。但事情在一年之后发生了变故，父亲、恩师和好友的接连出走让兰帕德出离愤怒，他接受了同城球队切尔西1100英镑的报价，他脱下了紫衣，他换上了蓝装。

他在西汉姆联球迷的嘘声里开始，在西汉姆联球迷的嘘声里结束，但是切尔西的蓝桥之梦却刚刚启航。关闭了在铁锤帮的页面，2001年8月19日对阵纽卡斯尔联队的比赛开启了兰帕德在切尔西的崭新时代。

在伦敦的东西两侧，兰帕德成为了铁锤帮球迷口中不折不扣的叛徒，这样的仇恨甚至很久都未消除，但在蓝军球迷的心里，兰帕德却成为了真正的英雄。从2001年到2014年，整整13年，兰帕德陪着切尔西筚路蓝缕，也陪着切尔西“嫁入豪门”，陪着切尔西成为了新晋冠军，也陪着切尔西再次跌入低谷。但不变的，是那抹蓝色，和那个“8”号球衣闪闪发光。

我们无法细数兰帕德在蓝桥的648场比赛，无法一粒粒回放他211个进球，无法记住他13年里所做的每一个件事。但有些故事，却随着他的蓝军岁月，历久弥新。

曾几何时，兰帕德所在的纽约城队在季后赛的第一场0比2完败，此时落寞的神灯一定没有想起整整十年前的11月2日，如日中天的切尔西在诺坎偶那场荡气回肠2比2。那场比赛的第52分钟，马克莱莱挑传，反越位成功的兰帕德在禁区底线半转身凌空兜射，皮球划过了巴尔德斯的头顶砸柱入网，扳平了落后的比分。10年过去了，曾经峥嵘的岁月的“始作俑者”已经去到了美国，而他的传说还在英伦三岛熠熠生辉。

在跟随意大利人拉涅利度过开局之后，兰帕德和他的切尔西先后迎来了俄罗斯的新老板阿布拉莫维奇和葡萄牙教练穆里尼奥。挥舞着支票的新老板带来了马克莱莱、带来了乔-科尔、带来了德罗巴、罗本、加拉斯，也带来了英超所有对手的鄙夷和愤恨。那些老旧的英伦秩序看不起依靠着石油和卢布堆砌起来的切尔西，那时英超的霸主属于红色的曼联和阿森纳，可穆里尼奥的到来却打破了这种平衡，一时间，蓝军成为了“英超公敌”这对于早已经历大风大浪的兰帕德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或许这大风越狠，他的心越荡漾也说不定。在“特殊的一个”到来之后，兰帕德成为了第二队长，他和特里一起镇守球队的中后场，这一组合延续了十年有余不曾改变。

那个神奇的赛季至今被蓝军球迷津津乐道，奇迹从第一场古德约翰森弑杀曼联开始，到兰帕德梅开二度带走尔顿结束，提前夺冠的切尔西时隔半个世纪捧起了顶级联赛的奖杯。这一次，很多人实现了梦想，58次出场打进19球的兰帕德就是其中之一。他成为了英超最佳，入选了欧洲金球奖和世界足球先生的前三，只是输给了如梦幻般的罗纳尔迪尼奥。那个从厄普顿公园走出来的孩子，这一次没有再让自己的父亲等待太久。

接下来的日子里，兰帕德陪着切尔西卫冕了联赛冠军，拿到了足总杯的冠军，实现了英超赛场的大满贯。但是切尔西却在欧冠里命途多舛，在联赛里创造了连续164次首发纪录的兰帕德希望自己能够在欧冠里也能发光，但很可惜，上帝没有如此安排。

阿布失去了耐心，穆里尼奥黯然下课，兰帕德伤病连连，这就是他的2007-08赛季。但穆里尼奥来的继承者格兰特不负众望，他带领着切尔西完成了狂人从未完成的目标，他们打进了莫斯科的欧冠决赛，却最后遗憾败给了点球。那一年的欧冠半决赛还有一个动人的故事，刚刚经历丧母之痛的兰帕德没有倦勤。他首发出场，并打进了反超比分的点球，进球之后的兰帕德双手支前告慰已在天堂的母亲的亡灵。这位受伤时从未流过眼泪的铁汉，在这一刻，彻底瘫倒在队友的怀里。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亡母，那一夜绑在他手臂上的黑纱，寄托了他所有的哀思。

在欧冠决赛兵败曼联之后，切尔西进入了“后穆里尼奥”时代漫长的重建过程。格兰特、斯科拉里、希丁克、安切洛蒂、阿斯、迪马特奥、贝尼特斯，阿布更换教练如同走马观花，每个名帅的到来都要发起一次所谓的“蓝桥革命”，但每一个人都把不约而同地把兰帕德放在了核心。这并不是因为兰帕德更衣室的“霸权”，而是因为从2003-04赛季开始兰帕德稳定的表现，这些年神灯的进球从来没有低于过10粒。

2012年，那是一个完美的春天。迪马特奥带领着切尔西的老男孩在欧冠联赛的淘汰赛艰难前行，他们在意大利首回合1比3输球的情况下，在斯坦福桥回敬给那不勒斯一个干净利落的4比1。在半决赛对阵巴塞罗那的比赛里，铁血蓝军又用近乎惨烈的方式踩着“宇宙队”的尸体赢下了通往决赛的门票。但此时的切尔西也早已是千疮百孔，队长特里停赛无法出场在安联球场的决赛，佩戴着队长袖标的兰帕德带领球队在拜仁的家里赢下了拜仁，捧起了这座代表新纪元来临的大耳朵杯。这一夜，没有一个人不爱切尔西，不爱老男孩，不爱兰帕德。

故事的后来，穆里尼奥回来了，阿布也没有走，切尔西好像回到了之前的那个切尔西。他们再一次捧起了英超冠军，顺理成章地，兰帕德打破了比-坦布林队史203球的进球纪录。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蓝军球迷看着穆里尼奥、特里和兰帕德一起庆祝的样子，梦回数年以前。但是时光的残忍就在于此，他让你在不经意间就要说出再见。

2014年6月3日，兰帕德的经纪人宣布将不再与切尔西续约，神灯13年的蓝桥之梦走到了尽头。他不再是铁人，不再打进10个进球，不再不错过每一次首发名单，不再年轻。最后一年，他为蓝军出场40次，打进了8个进球，完成了6个助攻，当数据证明了他颓态，甚至大名单也看不到他的名字，兰帕德选择了离开。

我们告别了蓝桥的弗兰克，但当回忆将那件蓝色的球衣脱下，换上三狮军团的战袍时，故事却发生了太多的改变，甚至可以说有些悲情。106次出场，29个进球，这是兰帕德留给英格兰队的回忆。让我们从1999年10月10日对阵比利时的那场比赛说起，这个21岁的西汉姆联中场渴望捍卫的是属于英格兰足球的荣耀。

2004年欧洲杯，终于成为了英格兰绝对主力的兰帕德身披11号球衣开始了自己第一次的世界大赛。在小组赛里，兰帕德头球攻破法国大门，打进了自己大赛的处子球，又在对阵克罗地亚的比赛里打进一记贴地斩。英格兰球迷开始憧憬着未来，但是在面对葡萄牙的1/4决赛，却成为了他一生的噩梦。那场2比2的比赛里，兰帕德在第115分钟的转身射门为英格兰队保留了最后的火种，但点球大战对英格兰队来说却如同梦魇。面对葡萄牙门将里卡多，贝克汉姆打飞点球的瞬间，整个英格兰陷入了绝望。

两年之后的德国世界杯，噩梦延续，兰帕德处在了风口浪尖。这支拥有着欧文、鲁尼、兰帕德、杰拉德、贝克汉姆、费迪南德、特里、阿什利-科尔和加里-内维尔的黄金一代承载了英格兰球迷关于冠军的梦想，也许是这梦想太沉重，也许是压力太负荷，英格兰再次倒在了点球大战，再次倒在了葡萄牙脚下。一球未进的兰帕德罚丢了此生最应罚进的点球，里卡多再次扮演了 “三狮终结者”。

2008年欧洲杯预选赛，克罗地亚用3比2的比分送走了英格兰，只留下麦克拉伦的伞在雨中飘摇。好在卡佩罗的到来给了英格兰人新的希望，神秘而热情的南非成为了兰帕德的救赎场。但那粒发生在世界杯上的幽灵进球却终结了他们最后的梦想，兰帕德那记足以载入史册的吊射本该帮助英格兰队扳平比分，但是最后却成为了推动足球改革的历史性误判。在世界杯上，兰帕德还是没有进球，虽然他曾经“进过”。

伤别了2012年欧洲杯后，2014年的巴西世界杯注定成为36岁神灯在国家队的绝唱。时光无法逆转，但8号还在。输给意大利和乌拉圭的比赛让英格兰队提前告别了淘汰赛，最后一场比赛，霍奇森给予了兰帕德最后的光荣。佩戴着队长袖标的兰帕德完成了自己在英格兰队最后的使命，世界杯结束之后，兰帕德告别了这个他爱过，奋斗过，伤心过的地方。

也许兰帕德没有多么超人的天赋，正如穆里尼奥所说：“其他球员拥有伟大的天分——小罗、卡卡、舍甫琴科，但我不会用兰帕德去交换他们，这就是最大的褒奖。”没有一个切尔西球迷愿意交换自己的队副、队魂、队史最佳，即使他没有华丽的过人，没有炫丽的技巧，但他兢兢业业的出现，不遗余力的奔跑就是他最完美的天赋。一路跑下去，凡人也能成为英雄，很多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但也只有兰帕德做到了。

[弗兰克-兰帕德•未来]

2014年，当兰帕德选择离开的时候，时任切尔西主帅穆里尼奥说：“他很快就会回来，接替我成为切尔西的教练。”这个智商达到了150的男人也许早已对足球教练的位置有所期待，英格兰代理教练索斯盖特也力邀兰帕德加入国家队教练组辅佐自己，英足总甚至愿意将为期四年的教练课程为兰帕德特别缩减为两年，兰帕德在采访中也清楚地说过：“有朝一日能够执教切尔西是我的梦想”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使命，而之于兰帕德，传奇未老，使命仍在召唤。也许就此一别，绿茵场上再也不见铁汉柔情，但在另一个地方，新的兰帕德却在酝酿着发生。海子在《四姐妹》里写到：“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如今，一盏神灯熄灭了，另一盏的神灯开始冉冉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