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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抚摸着汪的脑袋(故事:血菊花)

更新时间:2022-10-17 20:21:59


血菊花

文/踪影

题记:

菊花绽放于深秋的山岚。山岚气韵熏染,寒霜浸润,菊花绽放得比姊妹花更明艳,那暗香漫溢于街巷,那柔曼飘逸于四乡八邻;菊花不单单傲霜斗雪,更招来不少春情萌动的少年醉眼相看;菊花如众星捧月一般,傲然挺立,快乐成长。长大了的菊花却在无意中,以鲜血作舟船引渡自己完成了生命的嬗变——一朵缭绕于红尘之外的“血菊花”。

大姐抚摸着汪的脑袋(故事:血菊花)

菊花是张家三朵姊妹花中的老三,那年月计划生育政策正在风生水起,强调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就是老张家居住的山区也不列外,计划生育专干每天数遍跑东家,串西家,做工作,“孩子只生一个好,养老靠政府,生男生女都一样。”可是老张夫妻就是不听那一套,尽管家里已经被违反计划生育政策惩罚到家徒四壁了,但老张就是要媳妇生,生了二胎,生三胎,为了生个儿子,老张把二胎闺女藏到亲戚家,谎称孩子夭折。

“老张家就缺一个带把儿的来传递香火了。”老张知道妻子第三次怀孕,不善于表达的老张,望着妻子因壬辰反应而倦怠憔悴的容颜,说:“老婆,你想吃点啥?说一声……”媳妇一脸痛苦,“啥都吃不下,嘴里没味儿,家里有酸菜就好了。”老张先是一愣,忽然醒悟道:“哎呀!老婆,酸儿辣女呀!”老张高兴地搓着手,在原地打转,继而红着脸抱住媳妇,说:“这次保准是个小子,是个小子!”妻子会心地笑笑,脸上灌满了期盼,说:“看把你高兴的,但愿是吧,不然我可就真对不起张家族宗了。就连街坊邻里都会白眼相看的,他们……哎……”妻子话没说完,就乌拉乌拉地再次吐了起来。老张急忙掏了半碗凉水,又倒了一些暖瓶里的热水,完了自己又浅浅地喝一小口,试试水温,给刚刚吐得一塌糊涂的妻子,“漱漱口吧。”他说完,看着妻子,说“你这个样子,不是办法啊!要不了多久,怀孕的事儿,还不得满村人都知道了,咱得想个办法,出去躲躲。等生米煮成熟饭,他什么专干也没法了。”

菊花就是在父母盼星星盼月亮的期盼中诞生的。老张认定了妻子怀上的是个儿子,他告诉妻子:“无论发生怎样的艰难险阻,都不能放弃肚子里的儿子,那是老张家唯一的希望。记住了!”那年月,老张与妻子配合默契地与计生专干躲迷藏,从春到夏,由夏到秋熬过艰难的壬辰期,再与死神过招之后,绽放在深秋季节的山野菊。菊花是在秋风秋霜秋雨秋寒中踏上了生命的里程。因为国策,菊花理所当然的成为超生女,菊花出生的第二天,就被送给了没有生育过的姨母,姨母姨夫都待菊花很好,视菊花为珍宝,呵护有加。菊花从一个姊妹三人的大家庭,变成了姨夫姨母的独生女,成长反而和另外两个姊妹幸运并快乐。

在那个闭塞的山村,同年龄的女孩子中,只有菊花在姨夫姨母的关怀下,顺利进入县城高中读书。

在校园宿舍,下了晚自习,菊花像只回窝儿的倦鸟,盖进姨母为她准备的干净温暖的棉被里,香香甜甜地入睡。而那个夜晚,是一个安静的夜晚,菊花忽然感到周围的一切都那样的沉寂,沉寂到令人不安和恐惧。整个夜晚她都在恐惧中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直到东方泛白时刻,菊花朦胧间感觉到母亲(姨母)的身体被压在倒塌的房屋下面,碎木瓦砾像山一样压在姨母身上,姨母奄奄一息地叫着:“花……花啊!”菊花在惊惧中醒来,被梦中情景吓出一身冷汗。

不到中午,菊花就得到消息,村里发生了山体滑坡,小村几百口人瞬间消失于泥浆汹涌奔流之中,整个村落变成了部分坍塌的山体和泥浆。菊花跌跌撞撞地回到村庄(已是废墟),救援队伍已经将山体滑坡的地方围了起来,村子已经泥石流代替。她只能站在一定距离的远方,凝视那一片淹没了一个村落的泥石流,长啸悲泣,哭喊。哭喊失去了的亲人,哭消失的家园,哭上苍的残酷。

菊花被送给姨母时,是襁褓中的乳儿,如今是一位出落得如花似玉,婷婷玉立的美少女。她再次回到了亲生父母的身边,这样的结果,也许对于老张夫妇是一种始料不及的欣悦,曾经被送人的女儿回家了,夫妇两人像迎接贵宾一般,打扫庭院,擦桌抹灶,摆宴席,请宾朋。一阵子折腾过后,菊花依然回到县城读书。这样,菊花虽然是经历了生离死别的苦痛,最终并没有影响其读书学习,生活依然是有条不紊,学习依然是班上中等靠上的好学生。

菊花高中毕业后,并没有像村里大多数女孩子,远赴他乡打工,而是到了乡办服装厂。厂里安排菊花学做衣服,是计件工资。别人两个月才能独立完成整件衣服的制作,菊花只用了二十天便出师了。两年后,菊花被厂里任命为质量检验员。这其中尽管有诸多的说法,说厂长看上了菊花,菊花常常到厂长办公室去汇报工作。有人说是闲聊,有人说是送货上门,……乡村那些嚼舌根子的,说起闲话来,多难听的都有。这些话是谁第一个先说的,又是怎么不翼而飞,传遍制衣厂,甚至跃墙而出,到社会上招摇过市的?!谁也不知道,更没人刨根问底儿,只知道添油加醋,反反复复地扩散,正如腊月的寒风,无孔不入。

当然,这些长了飞毛腿的流言蜚语,除了厂长老婆,大概连厂子门口的石麒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菊花虽然出身寒微贫穷。但她的心气儿高,性子傲,对自己的婚姻大事更是挑剔到了苛刻。从十五六岁念高中那会儿,就有好几个帅哥追求。有一个顽固的死硬派,曾经以每天一支玫瑰、一只千纸鹤作为攻克碉堡的武器,获取芳心的诱饵。痴迷的男孩,从高二开始,持续到毕业。两年,风雨无阻。怎奈,菊花就是菊花,任你风霜雨雪,雨润风华,我自岿然不动。高中毕业的时候,男孩双手捧着一个玻璃罐子,里面装了三百六十五颗幸运星送给菊花。附言:“菊花,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这些星星会带给你幸运的,祝福!!”

菊花真的有些动心了。

可是自从她回到亲生父母身边起,父母就昭告四邻,我们家三闺女——菊花,就是我张家的男丁,将来要娶亲(上门的女婿)为我们张家接续香火。为此,菊花婉拒了那段挣扎了很久,也纠结了很久,已经在彼此心中扎根的恋情。菊花暗自较劲,找不到自己喜欢的男友,那就做一辈子老姑娘。反正父母不希望自己嫁出去。

菊花二十八岁的时候,依然在寻觅爱情的路上徘徊。怎奈,寻寻觅觅,尽管是万家灯火,尽管是千帆过尽。然而,灯火阑珊处,却无那人影踪。上门女婿,这在还不算多么落后,有着丰厚矿产资源和手工业支撑的乡镇,有谁家生得周正的儿子肯做上门女婿?!国策,早已在这3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普及到各个角落,大家都在奔小康的路上,实现着各自的富裕梦、小康梦,且梦想不断地成为实现了的理想。菊花本来是计划时代的一个计划外的孩子,最初并不受亲生父母的欢迎,可是随着时代的变迁,以及菊花个人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的规律,她不单父母亲眼里的一枝花,更成了他们村,乃至那个乡镇的一枝花。也许上帝还没有来得及为她造册,姻缘也没有在月老那儿预订,更也许忘川河畔三生石上独少了两个字“菊花”。

菊花三十岁那年,在结交男朋友方面毫无动静。母亲三天两头儿托亲找友,帮菊花介绍对象。菊花也放下身段,每每听了母亲的安排,一次次相亲。然而,她却不止一次地埋怨:“娘,别再费心了,你也不看看他们找的都是啥人啊!”母亲无奈地叹息:“花呀,你都三十了呀!”菊花满脸怒色,说:“三十又怎样?真以为恁闺女没人要呀?”

在一个小小的乡镇,像菊花的年龄,已经是资深“剩女”了。老张夫妇终于改变主意,不再要求女儿招赘。

那是一个周末,菊花在家休息,母亲郑重其事地给菊花谈了一次话,她说:“花儿呀,以前你爹是想着让你招个上门女婿,给张家顶门立户。可是……现在,一直也没个合适的,你爹我们商量了,只要遇到合适的,就嫁了吧。”

大姐抚摸着汪的脑袋(故事:血菊花)

那年,在菊花三十岁的尾巴上,也许是女娲打造的三生石上花名册修改,月老终于瞄准了一位公子,是一个转业军人叫陈振宇。振宇和菊花出生在一个乡镇,他比菊花大几岁。高中毕业服了兵役,在部队考上军校,毕业后提干,经过十年辛苦,在部队已成副团级干部。陈振宇转业后,被降级安排到镇里,做了镇长。在媒人的安排下,他们相遇了。陈振宇对菊花一见如故,好像失散多年的亲人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见面的第二天,他就再次约了菊花到省会逛公园,看电影。陈振宇一表人才,气质轩昂,男人味儿很浓。菊花也认为自己遇到了生命中的真命天子,就在他们相识第二十三天的时候,菊花和陈振宇走上了红地毯。

菊花本来是要留在娘家,招上门女婿继承张家香火的,如今却披上了嫁衣,踏上了嫁到夫家的红地毯。张家夫妇眼见热闹过后,冷清下来的小院儿,陷入了难言的寂寥之中。孤独寂寞,雾霭一般笼罩了整个院落。院落冷寂了几个月之后,不料想,菊花拎着几件衣服回了娘家,母亲见女儿回家。先是惊喜,惊喜过后,疑惑地问:“花儿呀,你这是?……怎么还带了这么多衣服呢?”

“不回去了。”菊花一言九鼎,面颊因为愤怒而涨红。

母亲惊愕地望着女儿,眼眸里释放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我离了。”菊花说着,转身出了屋门。她是怕母亲问起来没完没了。

母亲急迫的叫声,在菊花身后追着:“花儿,花儿呀,张菊花!”

菊花离婚,回了娘家,寂寞的小院儿能否再次平添生机?她的父母是该高兴,还是该惆怅?古语:“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有谁家父母会盼着自家女儿婚姻破裂,卷了行李回娘家住?!菊花已经是三十一岁了。新婚不久,离婚回到娘家,这让爱面子的父母亲大感失望。母亲气咻咻地追着菊花,眼里喊了泪珠盯住女儿质问:“死妮子,你吃了哪门子药了,不吭不哈的,就把婚给离了呀?啊!”

“娘,你就别操心了。离就是离了。”

“离了?说的轻巧,你都多大啦呀?再说了,人家振宇哪点不好了?说离婚,你一声不吭,就离了。你……你这才嫁出去几天呀?!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事咋就不想想呢?啊!”

“有什么了不起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离个婚,也值得大惊小怪的?”

话虽然如此说,但在菊花心海里,却翻卷着半年来婚姻生活的层层波澜,阵阵涛声。事实上,陈振宇只是把张菊花当作了原来爱着的女孩的影子。振宇在当兵之前,爱上一个女生,是他高中时代的同学,那女孩高中毕业,考上省城一所重点大学。而陈振宇高考发挥失常,两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家庭贫寒,不能给他提供复读条件。一个金榜题名,一个名落孙山。他们本来是叫着一把劲,要共同求学深造,盼望同出同进高等学府的一对恋人。一个服了兵役,一个如愿进了大学。从此天各一方,书信传情,倒也增添了天涯咫尺的乐趣与牵挂。然而,不知那时那刻,陈振宇牵挂的女友一端掉线了,他再也接不到女友的消息。最后盼星星盼月亮,终于鸿雁传书,却是一封婉转的绝交邮件。那段恋情结束以后,陈振宇立志要出人头地——跳出农门。在部队上要想提干,唯一的出路就是考上军校。于是他暗下决心,潜心苦读,最终报考军校成功,提干,专业,成为乡镇干部。

张菊花的出现,让他着实感到惊诧,何以如此奇缘?菊花与振宇原来的女友如复制的一般,两个人若是站在一起,也许真假难辨。正是这样的巧合与真假难辨,才再次勾起了陈振宇已经断了念头情思,他常常拿这个假来比那个真。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在他和菊花结婚之后,依然在喝了几杯小酒的醉态中,对着这个假呼唤那个真。最终弄得菊花对他仅有的一点感情也不翼而飞。好好的一段姻缘,就这样被那真真假假给毁了。

大姐抚摸着汪的脑袋(故事:血菊花)

菊花的第二任丈夫叫金大有,大有出生在乡下,父母都是农民。大有高中毕业后,觉得在家里呆着没出息,想出去见见世面,就动员父母同意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服兵役。在部队上他学了开车技术,三年义务兵后,他转了自愿兵。在部队上开车,一干就是八年。父母都盼望儿子早点转业,娶个儿媳,成家过日子。金大有虽然是个开车的司机,但他找媳妇却是十分挑剔。在部队时就有不少好心人帮他介绍,条件好的他看上了人家,可人家看不上他是自愿兵的身份。这年头儿,在姑娘们心目中,最可爱的人早已不是大兵了,而是企业的老板,公司的CEO,再或者是什么官二代,富二代。唯独像金大有这样的穷二代,怎么也得不到姑娘的芳心相许。

金大有转业回到家乡,在乡镇医院谋得一份120司机的职业。儿子回乡,又有了一份职业,大有的父母也算是满意了。然而,三十岁出头的金大有,只婚姻大事,就急坏了他的父母。他们常常在大有面前唠叨:“谁谁的儿子都念小学了,你们是从小玩儿到大的伙伴,……”大有不耐烦,又不好说什么,只有转身走人。

后来,经人介绍,菊花和大有相识了。大有长得英俊帅气,菊花生得娇媚可人,街坊、邻里、同事,也都觉得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来往了半年多,菊花再次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大有对菊花非常满意,大有的父母看着儿子和媳妇恩恩爱爱,老人心中像蜜糖一样甜。

夫妻过日子油盐酱醋,锅碗瓢盆,有时候难免磕磕碰碰,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一些争执实在是平常。平常到就像一日三餐的粗茶淡饭一样。然而,菊花和丈夫的争执往往是令她无法承受、难以启齿的关乎女人贞操的问题。金大有不知在哪儿听说菊花当姑娘时就和她打工的制衣厂厂长暧昧不清。因此,大有常常暗自跟梢,且明里暗里挑骨头挑刺,指桑骂槐,说菊花做姑娘时候就搞破鞋,才和第一任丈夫离婚,如今嫁给他金大有,依然和厂长暧昧不清。且逼迫菊花做出选择,离开制衣厂,或者邀约厂长到家来,他要跟厂长谈话。否则菊花难以洗清自己。

大有的执拗让菊花的沉冤难雪。这官司菊花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惹上的,面对不依不饶的丈夫,她只有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那天,菊花和丈夫再次因为那件绞缠不清的无头案吵了架,她一气之下卷了几件衣服回了娘家。第二天直接从娘家到制衣厂上班。在以往的日子里,菊花和丈夫吵架气回娘家,丈夫总是很快打电话找她,好话说上一箩筐。然后,千不该,万不是,自我数落一番。许诺从此信任妻子,再不无事生非,说些伤害夫妻感情的话。菊花心中的怨气便随着丈夫的甜言和忏悔而烟消云散,笑嘻嘻地回家,小夫妻床头吵到床尾,丈夫放下架子,哄一哄她也就过去了。夫妻间雷雨交加的天气便直接转晴。也许正应了那句:娇妻是哄出来的。菊花总是拗不过丈夫三言两语的好话。这次,丈夫“痼疾”复发,再次唠叨甚至辱骂,怀疑她不贞不洁,骂骂咧咧,满嘴脏话,一脸怒容,拳头握得咯咯响,挥向为自己辩驳的菊花。

菊花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发誓再不踏进家门。她气出走,一时间感到茫然,步子散漫,漫无目的,满心郁闷、纠结地踟蹰于街衢。昏黄的路灯好像睁着嬉笑的眼睛,嘲笑她无能,两段婚姻竟都是如此不堪。在这小小的乡镇,大街小巷算到一起,也没有十里八里的路程,她和丈夫居住的小家,距离娘家也就是一二里路。以往十几分钟就能走到娘家,这次她走了一个钟头二十分钟。深夜的打门声惊动了母亲,母亲打开门,见菊花一脸疲惫地站在门口,惊讶地问:“花儿?”母亲总是用儿化音喊她一个单字——“花儿”。母亲那一声喊,其实是在问女儿,怎么深更半夜回来了呀?

菊花一夜未眠。

在制衣厂,菊花是一个质量验收员,她的精神状态,工作态度,直接关系到制衣厂产品的质量和信誉。这一天,她精神萎靡,在验收成衣中,多次出错。被打包装箱的工人悄悄提醒后,她苦涩地笑笑,说:“对不起,我今天有点恍惚,……”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午餐一般是在厂子里吃盒饭。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大家都是匆匆地吃一点,然后,就着工作台休息片刻。可是,这一天菊花像丢了魂儿似的,心神不宁。她提早十几分放下手头的活儿,出了厂门,一路忐忑,一路小跑,一颗心荒芜、苍凉,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

菊花望着那张宽大的席梦思床,床上丈夫蒙着被子,躺在那儿,没有一点声息。她站在那里犹豫了好一会儿。心里疑惑,怎么还在睡啊?她在屋里寻摸了一圈,总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儿,她终于忍不住喊:“大有,怎么还睡呀,不上班了?”菊花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前,掀开蒙了大有头的被子。大有脸色惨白,嘴唇青紫。菊花惊恐地伸手推了一把大有的肩膀,说:“老公,你……你怎么了?”

菊花拉着大有僵硬的手,声嘶力竭地喊:“大有、大有……金大有,你起来!你混蛋!!……天啊!呜……呜……”

震撼天地的哭声,惊动了四邻。

大姐抚摸着汪的脑袋(故事:血菊花)

菊花的第二任丈夫金大有自杀了。大有死在了他新婚不足一年的两室一厅的套房里。这是菊花生命中的又一场灾难,而对于大有的父母,可谓是天降大祸,他们辛苦抚养儿子长大,风风雨雨,三十多年和儿子一起度日月,就在这转瞬之间,却与儿子阴阳两隔,生离死别。两位老人难以接受儿子身亡的现实,他们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六十岁的年轮,一下子迈进了耄耋老人的队列。尤其对于菊花这个儿媳,他们更是当作金家的世代仇人,怒目相向。定要追究大有死亡的真相。

金大有停尸在太平间,等待法医鉴定。既然是非正常死亡。自杀?一个大男人?鬼才相信。一个人三十多岁的成年人自杀,对于他的父母亲人总得有个交待吧?遗书,遗书在哪儿?菊花被公安机关喊去问话。消息蒲公英花期过后的飞絮,那白色冠毛结成的绒球,在自然的风力作用下,随风飘扬,无论飘到哪里,都会就地繁衍子孙,旺盛成长,且生命力极强。有好心者也会啧啧有声地慨叹:“唉,三姑娘命苦啊!”也有人在背后指着菊花的脊背说:“她在外面跟厂长厮混,给自家男人戴绿帽子,生生把自家男人给逼死了。”有的干脆说:“她和野男人合谋,害死亲夫。听说那男人花了好多钱,才把她从公安局弄出来的。”这些马路谣言,有许多吹到了菊花耳朵里,街谈巷议的绯闻,铺天盖地,潮水一般汹涌而来,菊花只能把一汪苦水往肚里咽,却全无招架能力。

金大有已经死亡十几天了,金大有的死,法医鉴定为自杀。但死因是什么?他为什么自杀?就算他自己想死,难道他就不念及年过六旬的父母?父母托亲访友,一定要查明儿子和媳妇之间究竟发生了啥事情,至于他拿命来换?!

他们一定要为儿子讨个说法。

大有的父母不允许任何人动儿子是的尸骨,医院太平间,暂且成为大有安魂之所。菊花为了安慰失去儿子的公婆,也为了让公婆相信自己的无辜,主动搬进了婆家。

婆婆认定了菊花是害死儿子的罪魁祸首,对菊花的辱骂难以入耳,说“你这个丧门星,还有脸进这个家呀?!你十几岁就克死了养父养母,……如今又害死大有,狐狸精转世的妖孽,你不得好死。”大有的母亲骂的眼泪飞奔,气喘吁吁,几乎要背过气去。

菊花无奈,再次卷起行李,回到娘家。

金大有的葬礼还在搁置中。因为大有的家人,始终不接受大有自杀的事实,坚持要找菊花害死亲夫的证据。

金大有出事之后,菊花没有再去制衣厂上班。整个人憔悴得脱了形。回到娘家后,母亲百般劝解,精心为女儿调养身体。菊花在母亲关怀下,终于可以进食,可以睡觉了。身体稍有恢复,她再次想起死去的大有,大有的尸体还在冷冰冰的太平间里放着。一想到大有停尸太平间,她的心就一阵阵地绞痛。她强撑着身体,由大姐陪伴,再次来到婆家,问候公婆,赔礼道歉。菊花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说:“大有走了,二老依然是俺的爹娘,到任何时候,俺都会像亲闺女一样,孝敬二老,……”菊花哭得悲悲切切。婆婆认定菊花是假意做戏,心火顿时爆发,气不打一处来。加上一些外面流传的关于菊花的风言风语,想到儿子突然死亡,原因不明,老太太真的是忍无可忍了。便拿出平生力气,指着菊花的脑门子大骂:“你……你这妖精,与你那野汉人合起伙来,把我儿子害死了,还敢来这里假意嚎丧,……我……我打死你,你这娼妇,不要脸的娼妇!”老太太一边大骂,一边抄起扫把就打。口里呼喊:“大有,娘给你出气了。我的儿啊!呜……呜……”老太太的哭声震撼四邻。

菊花和姐姐眼看势头不对,起身落荒而逃。大有的母亲哭诉着追到街上,大叫道:“儿啊!我儿,你死的冤啊!儿啊!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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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在姐姐的帮助下,回到了娘家。她自此不吃、不喝、亦不说话,整日以泪洗面。那天,大姐专门为大有的事情来告诉妹妹,说:“大有的死因复查已经完成,依然是自杀。只是大有的爹娘也太不讲道理,谁愿意他儿子这样死去?他们怨恨妹妹,实在是无道理。想想我就来气,活该他们这样。”

大有的死亡原因彻底查清楚了,是氰化钠中毒造成猝死。至于他们家里怎会有那样的剧毒品,菊花不知道,外人更不知道。后来,镇上一家餐馆的老板证实,大有在出事的头天晚上,曾经在那家餐馆喝酒。因为第二天就听说了大有的死讯,他心中害怕,再不敢露出半个字。

餐馆儿老板说:那人(大有)头天晚上在餐馆里喝酒,直到餐馆打烊,才把他劝走了。

菊花那天下班回家,夫妻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架。后来话题再次扯到忠与不忠的上头,由头自然是与厂长野合的无头案。当时,菊花和大有反映都有点过激。两个人吵得很激烈,骂人的话也非常狠毒,大有还动了手脚。菊花气回了娘家。跟着,大有也从家里出去。在那家餐馆要了一瓶白酒,两碟小菜,自斟自饮起来。直到小店打烊,老板催促他回家。至于大有怎么会中了氰化钠剧毒?又是一个谜,谁也说不清楚。法医是根据大有死亡的时间,判断在那个时间段,菊花已经回了娘家。他们家邻居作证,说当时菊花是哭着离开的。菊花离开后,大有也出门了。大有是何时回家的,他们不得而知。

菊花在大姐唠唠叨叨说完之后,眼睛痴呆地凝望着天花板,半天没有反应。大姐吓得伸手去推她,说:“菊花,你……你说话呀!你这个样子,叫爹娘怎么活啊?”

菊花面无表情,眼睛呆滞,半天吐出两个字:“该死?”菊花的表情让大姐有点儿心慌意乱,“这都是命啊!事情总算过去了。”

大姐抚摸着菊花的头发,轻声安抚道:“妹妹,好妹妹,哭吧,放声哭一场,把委屈全哭出来。”菊花不说话,拉开被子躺在床上,缩着身子,往被子深处躺了躺,用被头盖在自己脸上,呜呜地大放悲声。那天晚上,大姐招呼菊花吃了半碗稀粥,亲眼看到菊花脸上有了半分喜色。

大姐和母亲都觉得菊花这一关总算盼到头了。

第二天早上,大姐从梦中醒来,闻到满屋子的血腥味儿。菊花脸色白得惨然,没有半丝血色,更无一丝气息。大姐急忙掀开菊花盖着的被子,看见菊花的手腕上一道带血的伤痕,床上一大滩血迹早已凝固。她惊愕万分地瞪大了眼睛,惊呼:“菊花,菊花!……”

菊花并无一丝回应。却只见一袭血色的光晕,砰然上升,漫延了菊花的身体,血色的雾霭弥漫蒸腾,一朵血菊花晕染灿烂,蔓延绽放。

【作者:王淑敏(踪影),百荷书房主创者】

大姐抚摸着汪的脑袋(故事:血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