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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脚都放假(教孩子穿袜子要教半个月,男从业者难以启齿自己的工作…儿童康复治疗师:不认可是服务人员,我们希望被看见)

更新时间:2022-10-15 23:40:00

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 郑芷南 郑晓彤

“敲左边……敲右边……两只手交替敲鼓。”一节鼓乐课后,23岁的丛娅茹嘴唇干裂,嗓音沙哑。

4月,2022世界孤独症日数字医疗展望峰会在北京举行,会上发布了《2021年度儿童发展障碍康复行业蓝皮书》(下文简称《蓝皮书》)。《蓝皮书》指出,目前儿童康复教育存在30万人才缺口,对专业康复师的需求极大。

丛娅茹是一名儿童康复治疗师,工作内容是为智力障碍、自闭倾向、脑瘫等小儿常见病提供康复治疗。记录孩子们点滴的进步,助力特殊孩子们“重获新生”,丛娅茹和她的同事们日复一日地在帮助孩子们康复中度过,他们在走自己的路,也渴望被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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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康复的治疗师分为三个专业:物理治疗、作业治疗、言语治疗。

昼夜接力

清晨6点,闹钟准时响起,丛娅茹“开机”了。

简单洗漱,再三检查教具和资料后,她便赶往医院,进行一日的工作交接。然而作为一名新手“儿童康复治疗师”,丛娅茹要做得远不止这些。

一场接力,开始于7点50分的感觉统合训练室。身着白色工作服的丛娅茹站在门口,逐一从各位家长手中接过孩子,询问状况,清点人数,观察每个孩子的情绪,再根据每个人的情况,进行后续的训练活动。

丛娅茹觉得,孩子们的状态直接关乎接下来课上的训练效果,“这里的孩子除了自闭症、孤独症、唐氏综合征,还有一些脑损伤等行动不便的孩子,所以我会习惯性地在门口接他们,顺便问问孩子在家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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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感官教室内视听互动训练系统、互动嗅觉等系统设备的应用为感官失调儿童接触外界提供了更多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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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统合训练室内有各种活动器材

手推车、扭扭车、滑板、秋千、呼啦圈、转筒……训练室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活动器材和运动器具。“普通小孩可能会觉得这里更像一个迷你版的游乐园,但这里的孩子们却需要我们慢慢引导,慢慢调动。有些孩子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也提不起兴趣。”丛娅茹告诉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为了让孩子们保持热度和兴趣,作为感觉统合训练的康复治疗师,他们只能想方设法地将器械搭配组合出更多玩法,让孩子有更多兴趣和可能,“前提是不能太难,得让孩子们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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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康复的治疗师分为三个专业:物理治疗、作业治疗、言语治疗。

从扶着走路蹒跚的孩子模拟上下台阶,到护在玩斜坡滑板的孩子身侧,再到时不时地小跑着去安抚突然哭闹起来的孩子,一节大课的时间,丛娅茹一直守护在孩子们身旁,生怕出问题。“课前不敢多喝水,课中渴了也难抽身去喝水,有的时候嘴唇都干裂流血了。”

然而,感觉统合训练不过只是康复治疗的一个缩影。家长将孩子交付给康复治疗师,结课后康复治疗师将孩子送至家长手中,家长再带孩子进行下一节课,这场接力中,寒来暑往,康复治疗师们一日不得停歇,“我们和家长有着一样的担心:不持续的康复治疗会让孩子们的康复治疗效果大打折扣。”

“考虑不全面,担忧多,顾虑也多,这可能是新手特有的烦恼。”丛娅茹发现,学习康复治疗、做康复治疗和成为儿童康复治疗师,是完全不同的三件事。

穿袜子要学半个月

“我学的就是康复,本身又比较喜欢孩子,当时就觉得以后工作起来应该也不会太困难。”但自实习以来,丛娅茹就发现这并不是件简单的工作。

儿童康复科室里接诊的绝大多数患者都是情况比较特殊的孩子,“从0岁至18岁,各年龄段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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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这里的孩子和普通孩子-样能健康成长",是丛娅茹的工作信条。

一步两步,学会爬行;咿咿呀呀,学着说话……这些正常孩子几个月到一两岁就可以掌握的事情,而对特教儿童而言,可能需要两年、三年、五年、十年甚至一生的时间,他们往往要花费多于常人很多倍的时间去学习、掌握这些普通、简单的本能。

重复且有耐心,便是康复治疗师们所需要迈过的第一个坎。

“我常说一句话,做儿童康复治疗并非一日之功,不能着急也急不得。”济南医院特殊儿童康复中心主任李爱华告诉记者,作为“医教结合”的典型科室,儿童康复科的康复治疗师们有着更加艰巨的任务和使命,而第一步就是日复一日地坚持。

一个穿袜子的动作,普通孩子接受几次反复的实践后,可能就成功领悟,但对特殊孩子而言,将袜筒对准脚丫这第一步就是个难题。

丛娅茹告诉记者,她的一位患儿,此前经过了长达半个多月的穿袜子训练,即将袜子套入模拟人脚的椅子腿。因为有些孩子难以屈膝或难以对准脚部,在这项训练中,为了降低难度,椅子腿便成了脚的替代物。“经过近半个月的重复训练,基本上都掌握了。但赶上中秋,放了三天假,回来之后孩子都忘了,试了好几次都不行。我着急也没办法,只能从头再教。”

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

“快跟老师说再见。”

“老……师……再……见……”

“明天见。”

下午五点半,最后一节康复治疗课结束。

几层楼的不同教室里,孩子们向从亚茹和她的同事们告别,长廊里回荡着此起彼伏的“老师再见”。

老师,在这里是代名词。“有时候也挺无奈的,但是被当作特教老师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济南医院从业十余年的专职儿童康复治疗师倪燕告诉记者,很多时候,作为儿童康复治疗师意味着被遗忘,“我们既不是医生,又不是护士,被叫做特教老师吧,还有那么一点不合适,对于我们自己而言,康复治疗师这个身份的存在感可能并没有那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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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康复治疗师会对患儿们进行定期的康复评估,辅佐后续康复治疗计划的制定

7月,我国人社部发布《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2022年版)》(公示稿),其中,康复从业者从2015年版《大典》的医疗卫生技术人员调整为健康、体育和休闲服务人员。在二级分类上,康复治疗师和康复辅助技术咨询师被划为康复矫正服务人员,呼吸治疗师也被划为医疗辅助服务人员。

“从医护工作者直接转型成了服务人员,我有点难以接受。”29岁的李舟从事儿童康复治疗4年,他告诉记者,在看到这份公示的职业分类时,他和不少业内的同行都表示不解,“我们的康复治疗师群里好多人都觉得我们的职业被‘误解’,它远比服务行业需要更多的专业和经验。”

困难固然存在,但这并不妨碍一批又一批的儿童康复治疗师由幕后走向台前。

“我们对于这个行业还是保持着积极乐观的态度,它在一个上升的过程中,迈过这个坎,它会发展得更好。”倪燕说,从业数年来,尽管面临着诸多问题,但见证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的“新生”,让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男康复治疗师的职业尴尬

“在我们这儿,男康复治疗师也会给小婴儿换尿布、冲奶粉、拍奶嗝,从帮着孩子喂饭到安抚入睡,十八般武艺几乎样样精通。”济南医院特殊儿童康复中心里,忙碌着的倪燕告诉记者,从参与制定康复治疗计划,到进行康复治疗,再到后期康复效果评定,康复治疗师们参与到了患者到院康复治疗的各个环节和时段,“可以说,我们是跟患者接触最多的人。”

同样是康复专业科班出身的李舟,毕业后就进入了老家邻市的市立医院。“我几乎从来不跟家里人说,我在做什么,他们只知道我在医院里工作,是医护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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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康复治疗师在对一个SMAI即脊济性肌萎缩症息儿进行坐位平衡能力的评估。

具体工作不详,是29岁的李舟给家人的印象。“我总不能跟家里人说,我做的康复治疗师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就是一个独立出来的身份吧。”李舟坦言,作为一名男性儿童康复治疗师,在工作和生活中确实有很多难以言说的地方。

“工作中,往往家长更信赖女性康复治疗师,觉得女性更细心、更认真;生活中,每每跟朋友说起来,他们总会好奇地问,‘儿童康复治疗师就是护工吗?具体做什么?照看孩子吗?’我又能怎么解释呢,跟他们说了,他们也不懂,慢慢地我干脆闭口不谈了。”在李舟看来,儿童康复治疗师这个职业让不少从业者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

一起走一条艰难的路

然而,尴尬的身份并非儿童康复治疗师群体们面临的唯一问题。

“我们工作强度还是挺大的,但收入并不乐观。”一位从业人员告诉记者,在二线城市三甲医院就职的她,每月收入4500余元,“每天工作时间不固定,有时候回家都快晚上12点了,生活压力比较大。”

小城市儿童康复治疗发展不健全,康复治疗师就业难,而大城市人才需求缺口大,专业对口人员则面临竞争激烈的问题,从娅茹说,“可以理解为地区间职业发展不平衡。”

“对于我们家长而言,儿童康复治疗师能帮助我们的孩子进行更好、更专业的康复治疗,效果也显而易见,我们还是很认可的。”脑瘫患儿琪琪的妈妈表示,自己的孩子在儿童康复治疗科室已经进行了为期六年的康复治疗,如今琪琪已经能进行基础的生活自理,“我跟孩子的儿童康复治疗师关系也很不错,每天也会交流孩子的情况,可以说,没她的帮助,我们这六年会走得很难。”

而在倪燕看来,更大的难题还体现在与患者家属的交流中。

“尤其是初次来进行康复治疗的患儿,家长在旁陪同,如果孩子出现哭闹的现象,家长会立刻叫停,觉得我们不专业,不负责任,从而会叫停康复治疗,甚至会对我们产生一些不良情绪。”倪燕回忆,曾经一个宝妈带着六个多月的孩子来进行康复治疗,孩子一哭闹,妈妈就着急地抱过孩子边拍边哄,“反复了三次,她就抱着孩子走了,说孩子太小了,做不了康复,等再大一点再来。我当时就挺痛心的,如果错过了最佳的康复治疗时期,影响的可能是孩子的一生。”

倪燕告诉记者,很多孩子在进行康复治疗时,难免会产生一定不适感,“这是正常现象,我们所有的康复治疗都是从专业角度出发,也充分考量了孩子的情况。如果孩子哭闹确实不在可控范围内,我们会及时叫停康复治疗,及时安抚。”

“儿童康复治疗仍处于一个发展的阶段,对于康复治疗师而言,自然也就面临着更加严峻的考验,这是条怎么走都很任重道远的路。”李爱华说。

希望被看见

“来,扶着我的手,慢慢走。”

“小小真棒,再往前走一步。”

……

9月30日上午10时,国庆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倪燕正双手扶着一个小姑娘蹒跚前进,“别看她有些磕磕绊绊,但她现在能站直身板,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倪燕说。

试脚都放假(教孩子穿袜子要教半个月,男从业者难以启齿自己的工作…儿童康复治疗师:不认可是服务人员,我们希望被看见)

对于脑瘫患儿向言,进行侧位行走的康复训练是极其困难的。

小小,康复历程近10年。出生不久后,小小因一次意外就医,被医生诊断为脑性瘫痪,一家人奔走多地,四处求医,得到的却始终是同样的答案。

“一开始,我们拿到的诊断是她可能要终身卧床了。当时,她的姿势特别扭曲,躺都不能躺平,头部后仰,肩部后伸,上肢上举,呈现双上肢对称性屈曲姿势困难。”倪燕回忆,初次见到小小的时候,她既心疼又心惊,“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要受这么大的罪,她的人生明明才刚刚开始啊。”

对于小小而言,康复治疗中的拉伸矫正是个痛苦不堪的过程。“除了痛感,更多可能是拉伸后张力的那种不适感。”倪燕说,看着孩子大声哭闹和激烈的反应,她也时常流泪,但从专业的角度出发,这并不是一个可以越过的过程,“从医学角度出发,越早干预,康复的概率也越大,如果在这个时候,因为不忍心,可能耽误了孩子的未来。”

从基础的运动康复治疗、语言康复治疗到中医疗法、物理疗法,从心肌群训练、下肢力量训练到姿势转换训练、平衡训练、步行步态训练……经过近10年的康复治疗,如今12岁的小小各项体征得到明显改善,甚至可以在辅助下行走、进食。

“这对我而言,是一份不可言说的鼓舞。小小刚来的时候,很多人都对她不抱希望了,但家人没有放弃她,我们也没放弃她,通过科学的康复治疗,她摆脱了终身卧床,这就是我们努力的意义所在,是我们这份职业的意义所在。”倪燕说着,泪光有些闪烁。

康复治疗师们重复着儿童康复治疗的各项工作,辅助了一个又一个患儿的“新生”。“其实我们还是挺希望有一天,我们的职业能被更多人知道,被更多人看到。”李舟说,这是他和他同事们的共同期盼。

“目前,全国范围内,各大医院都在大力发展康复科。像一些专注于儿童康复的医院也在组建自己的儿童康复力量,儿童康复治疗师这个队伍也在越来越庞大。”李爱华告诉记者,年轻力量的加入,也给儿童康复领域带来了更多生机和活力,“不能否认,整个行业正在趋于一种蓬勃的发展态势,前景向好,不过这还需要全行业共同努力。”(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李舟为化名)

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编辑 张蕾 王之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