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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正义vs农村鲶鱼全程直播回放(敬畏——《穿越横断山的南丝之路》后记)

更新时间:2022-10-07 11:54:32

天降正义vs农村鲶鱼全程直播回放(敬畏——《穿越横断山的南丝之路》后记)

文/李贵平

记得头一回开车到重庆盘龙立交时,面对这座国内最诡异、最盘根错节的大天桥,以为掉进个黑糊糊的蜘蛛网;百度导航说切换到高德,高德导航说切换到百度....我不晓得是如何胜利大逃亡的。

写作南方丝绸之路,就是我职业生涯中遇到的盘龙立交。

构思这个题材是在两年前,那时刚写完《历史光影里的茶马古道》,我就琢磨再搞一本古道文化的书,反正手头有那么多采访素材和图片。2020年初,四川省作家协会和成都文学院征集重点扶持作品,竞争激烈,据说比“非诚勿扰”里24个小伙抢一个美女还难。大概我申报的题材还算光鲜,同时入选省市扶持项目。此时,已是2020年5月下旬。

平时我写东西不算慢,但要赶在年底前出一本20多万字且脸上挂得住的书,那得豁出半条性命,跟武松打死老虎后累得不会走路差不多,何况手头还有一本散文集要出版,以及单位的繁忙工作。

动笔前,又面临两个老掉牙的问题:写什么?怎么写?

丝绸之路是盛世的华章,在以前动乱分裂的时代没有丝绸之路,在匮乏贫弱的时代也没有丝绸之路;丝绸之路需要有沟通、贸易的强烈愿望和宽广的胸襟,也需要有大国主导的安全保障和系统维护,需要各国积极参与,最重要的是需要有互通有无的“奇货”,才构成文明飞渡、交流融合的辉煌。

对丝绸之路文化的挖掘是个巨大而系统的工程。当“一带一路”被纳入国家级顶层合作倡议,当新时代推进西部大开发的号角吹响,国内外关于丝绸之路及所属“一带路”的书籍出版得如火如荼。这同样是盛世华章。但我注意到,无论是专业图书、学术期刊,还是文献大数据及相关衍生品,更多是从国家层面、全球视觉对南丝之路所作高屋建瓴的滔滔宏论,极具政策指导意义,但其阅读快感有待商榷。有的著述因缺乏“在场”踏勘和采集,缺乏对这条伟大远征古道的感性认识和对人物的关注,让普通老百姓读起来有些距离感。

作为记者和作家,又居住在南丝之路的起点成都,我想尝试填补一下空白,虽有逞匹夫之勇嫌疑。就像莫奈总想画出不一样的草垛,虽然他的头发经常被暴雨淋成草垛。

南方丝绸之路全长2000多公里,在中国境内贯穿云贵川和西藏等地,在境外连接东南亚、南亚及中亚诸国;时间上历经秦汉、唐宋、元明清延续到20世纪50年代。它对中国古代西南境内各民族融合交往、对促进中外经济和文化交流,起到了重要作用。

南方丝绸之路是一条旅程奇崛、环境恶劣、野兽出没、气候反常的生死之路。古道上杂乱的脚印,重重叠叠,你的覆盖了我的,我的覆盖了你的。刀兵相向时是条战道,偃旗息鼓时是一条驿道,互通有无时是一条商道。正是在这隐与显的交替中,那一条条绵长而崎岖的古道, 风蚀雨剥,跌跌撞撞,飞矢流镞般鱼贯梭穿,进人大西南版图。

再说怎样写。前面提到蜘蛛网,蜘蛛网形状诡谲,皿状的、帐篷状的、漏斗状的、车轮状的……它可以粘住任何飞虫,却粘不住蜘蛛自己。为何?蜘蛛脚上能分泌出一层油脂,可以滑落。写作中,我也试图用自己的“油脂”滑落出网状信息的粘连。

这来自两样东西:非虚构,行走。

我当过十多年新闻记者,也热爱这个职业,我坚持认为,除非影响历史进程的重大事件、重要人物的动态(如纽伦堡审判战犯、肯尼迪遇刺、苏联解体、推倒柏林墙、武汉封城),以及一些热点系列深度报道,绝大多数新闻都是易碎品,三五天就过了。科技为浪的信息大潮中,再大的网红、再猛的流量也会叠波翻涌,后浪推前浪,前浪死沙滩。不是说新闻不管用,而是它的功能决定的,新闻需要遵循作者、读者之间关于功能的默契,也就是“你以最便于阅读的方式写作,使我能第一时间知道需要知道的真实的东西”。

非虚构写作不同。非虚构必须遵循“真实”这一至高无上的铁律,但也强调作者对历史和现实的再现和见证,用独特的视角、文学的技法探索并逼近人生真相。非虚构写作因其叙事美感和艺术性更具表现力,也同样具备文献价值、史志价值、社会学价值和文学价值。这一点,是常规新闻写作难以做到的。

中国古代即有“讲历史故事”的传统,从春秋战国时的《尚书》《春秋》《左传》《竹书纪年》,到汉晋时的《史记》《战国策》《汉书》《后汉书》《三国志》等,尤以司马迁《史记》为典型代表,开启了中国非虚构文本的先河,“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不是说着玩的。这些经典有个共同特点:用小说的技法,写真实的故事。

有两件非虚构作品启发我,把故事讲好。

美国作家杜鲁门·卡波特的小说《冷血》,以1959年美国堪萨斯发生的系列谋杀案为素材,以独特的写作视角、全新的文学手法、厚重的社会良知,将一出真实的灭门血案细致展开,情节一波三折。它吸收了新闻写作技巧,但在人物、环境描写上又有大胆想象。美国电视剧《极地恶灵》,题材同样来自一起真实事件: 1845年,英国皇家海军少将约翰·富兰克林率领128名船员,驾驶两艘铁甲舰组成探险队,一年后这支探险队神秘消失……它对那个年代的探险风气、海军文化、医疗水平乃至视觉层面如冻伤的脚指、呵气成冰的寒冷氛围的呈现,都让人身临其境。

我对非虚构写作自认为还有些底气。这些年,受所在媒体委派,我经常天南海北外出采访,更多次随著名学者、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保亚先生去川西北高原、大凉山和大巴山等地田野考察,采集了大量口述资料和地方文献。我是个驴友,隔三差五要去野外徒步,再热的酷暑日、再冷的下雪天都坚持行走,也见识了一些人和事。我是个摄影发烧友,常扛着“长枪短炮”上山下乡,观赏沿途村落的自然风光,感受民风民俗、文化差异带来的惊喜。我更像是一个穿草鞋、戴斗笠、披蓑衣的渔夫,试图用文字和图片织成一张大网哗地撒出去,把历史大塘里的大头鱼、鲶鱼、鲩鱼、鲤鱼、鲫鱼、白鱼、红尾鱼网进来,做成一桌人文地理全鱼宴让人分享。

我还想,要全面、生动地表现南方丝绸之路,如果眼光只停留在今天挖掘个汉代铁犁、五铢货币,明天发现个宋代织机、王妃玉佩之类的考古事件,而缺乏对南丝之路这条远征古道的整体把握,打个比方,呈现的东西就只是热闹的折子戏,而非整个精彩川剧。

《穿越横断山的“南丝之路”》一书,按“文明飞渡”“马帮文化”“驿站风云”“人物踪迹”篇章结构,用现代思维这根红线将马帮、驿镇、古道、建筑、客栈、关隘、碑刻、货币、民谣、名人、战争、民俗等串联起来,尤其将小人物元气淋漓的日常生活、顿挫高低的人生命运融入历史舞台,构成民族团结、商贸往来、文化传承的画卷。它希望达到这样的目的:专家学者读了说好看,普通读者读了说专业。

书中32篇文章,除了在《华西都市报》刊发四五十个整版,还在《光明日报》《南方周末》《旅游》《环球人文地理》等大版面推出,已未雨绸缪引起读者朋友的兴趣。有人说,在读了《花载亲人上高山》《生死相依的马帮兄弟》《血色黄昏大渡河》几篇后,喉头哽咽,心头沉重。他们在冰冷古道的泥石中抚摸出人性的温度。这让我十分感动并深表谢意。

“这是一座崇高的、令人敬畏的古迹,它诉说着多少事情,同时又告诉人们,它隐藏着更多的事情。”英国19世纪名相格莱斯顿,在评价伦敦以西索尔兹伯里平原上的巨石阵时如是说。

这话用在南方丝绸之路上,同样适合。

南方丝绸之路是基本属于过去式的网络形态的古道,它匍匐于大地又缥缈于云端,它承载过汗水又传递过欢笑,它迎来了日出又送走了晚霞,它连接了时间又贯通了空间。这些网络古道,无论是著名非著名的、或长或短的,无论是官道还是老百姓自己开出的小道,仍断断续续蜿蜒在大西南的山间水畔,影影绰绰地默守在历史的原乡。那深深浅浅的马蹄窝里,承担起一部中国大历史的变迁沿革,也守护着大西南地区民族团结的精神家园。这使我想起周国平《有所敬畏》文中所说:“一个人可以不信神,但不可以不相信神圣。”“相信神圣的人有所敬畏。”

我以真诚的敬畏之心,向伟大的南方丝绸之路致敬,向昔日风雨兼程的跋涉者们致敬。

写作过程中,得到四川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所长李勇先先生的帮助,李老师提供了自己2万字的《巴蜀交通与对外交流》讲义,以及上百篇古代交通学术论文和调查报告。“成都活字典”刘孝昌老先生多次和我在肖家河喝茶,他以自己早年的缫丝工经历讲了许多“丝绸故事”;这位严谨的学者还提到词与物表达的专业性、生动性,给了我一把打开跨界写作之门的钥匙。

特别感谢北京大学陈保亚教授。2020 年暑假陈教授在美国作学术考察,他百忙之中解答了我许多专业问题,并传来马帮文化、古道文化等资料。记得2019年6月,我们20多人自驾从理塘去巴塘考察,在翻过海拔500米的格聂神山垭口经过波密乡时,天降暴雨冰雹,白雾弥漫山谷,大伙在泥泞小道摸索行驶,入夜开进漆黑森林,伸手不见五指。陈保亚突患肠绞痛,痉挛腹泻,疼痛难忍,幸亏巴塘县人民政府派出救护车在山林找到他,才救回他的性命。前不久,陈教授建议我去北大做访问学者,参与他名下一国家级研究课题,我因申报失误初审未获通过,他以北大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主任的名义写了封推荐信,介绍我“对茶马古道上的少数民族语言传承和记录做了非常杰出的贡献,也极大提升了北京大学在茶马古道语言文化保护和研究工作上的国际影响”(愧不敢当),才让我顺利过关,赴京访学。

2020年8月,成都锦江区华民逸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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