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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视二套回放完整版(夜读|我在高原看急诊,花费148元)

更新时间:2022-10-05 01:15:47

央视二套回放完整版(夜读|我在高原看急诊,花费148元)

(一)

今夏我发现,自己的高原反应界限,是海拔3700米。我是在途经拉脊山口时,踏入这种高山病门槛的,一般人称它“高反”。我的症状,是头疼心跳气喘欲呕,下了山就哇哇呕吐。

拉脊山是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分界线,山口海拔3820米。据说此处是高反的“打卡地”,一般人至此身体有异,一路就逃脱不了高反。同伴丰兄有一个海拔高度表。此后在青藏线和川藏线上,每次只要“怦然心动”,开口一问丰兄,正好就是3700米,这几乎让我成了肉身海拔表。

高反折磨起人体,往往来去无踪。后来的数千公里,我和刀哥轮流开车。刀哥是在西宁塔尔寺高反的,此处海拔仅2690米,他的症状也是头疼欲呕。要知道,刀哥是个潜水教练啊,居然也高反。与我不同的是,他后来再也没有发作过。在109国道上,刀哥演示了一种狗式呼吸法,张大嘴吧,哈哧哈哧,像夏日艳阳下的狗子,急促地大喘气。这种加大通气量的办法,据说很有用,但对我无效。

首先把高原反应归咎于缺氧的,是德国物学家、地理学家亚历山大·冯·洪堡。1799年至1804年,他在南美洲攀登过无数山峰,爬上了厄瓜多尔的钦拉索山,海拔5700余米,创造了当时的登山新纪录。自那时起200多年过去了,人类对付高反的唯一办法,还是供氧。

刀哥是个健壮的胖子,走过一次青藏线。一见面,他就表演了上次的可怕经历:刚睡着就憋醒,刚憋醒又睡着,循环往复,喉咙不时发出怪啸声。担心悲剧重演,刀哥约自驾时,就叮嘱我带上驾驶证,万一他撑不住,帮助开个车。出发前,我们还买了血氧仪,还有一堆罐头氧气。不料,大家都没事,陷入悲剧的是我。

丰兄这是第四次入藏,演出了强大实力,无论海拔多高,他都要以俯卧撑、跑步来响亮打卡。即使是海拔4700米的唐古拉山镇,他也跑了5公里。论起俯卧撑,毕竟平时我比丰兄厉害。不服啊,所以在青海湖在昆仑山口,我也撑了几次,在朋友圈满足了一下虚荣心。

壮阔的风景,使人有一种愉快的渺小。要命的是,美学上的渺小,让我忘记了身体在大自然的渺小。出唐古拉山镇,路过可可西里,一路海拔都在4700~5300米之间。我拿着新买的手机,一路咔嚓咔嚓,后来觉得困极了,忘了跟谁说了一句:“来,手机给你拍吧……”我以为这是去眯一觉,但其实是进入昏迷状态。时间大概是中午1:40,醒来是下午5点多。

(二)

事后复盘,如果我拿着氧气罐,不间断地猛吸,应该能够熬过那一阵。在高原上,时间是氧气,而且装在罐子里,我一会儿忘记吸气,时间就凭白消失了。接着的情况,就全是同伴描述了。这就像历史上某段混乱情节,只能交由旁观者叙事,当事人反而没有一点发言权。我这3个多小时,全归了丰兄和刀哥,以及车上另一姑娘。

喊不醒我,车子一路狂奔3小时,直抵一家县级人民医院急诊部。姑娘跑进去找了一张轮椅,一位年轻医生跟着出来帮忙,把我弄下车。(我问不好推吧?那时我脑袋是耷拉着,荡浪来荡浪去?丰兄答,好像没那样子吧,不记得了。)

进屋后,一个卡车司机主动帮忙,抱住我上半身,刀哥丰兄一人抬着我一条腿,上了病床。司机大哥抬着我说,还好还好,幸亏他不重。医生娴熟地给我插了氧气、上了心脏监护。接着马上就拍着我问,你的姓名?家住哪里?据说我答过姓名后,还报出了冗长的地址:“福建省厦门市思明区XXX路XX里XX号XX室。”刀哥说他当时急坏了,你答个厦门就好,答得那么长,不耗体力吗?这喜剧一幕,我不记得,但可以肯定,厦门对我的重要性,只在那小小XX号XX室。

丰兄说,5分钟内我的血氧就正常了。我醒来后最想办的事,就是坚决要求尿尿。刀哥帮忙端着尿盆许久,我也站了好久但就是尿不出。(有机会得问问专家,这有什么人体机理吗?)丰兄还描述说,我醒来后,情绪愤怒,态度不佳。我猜,这应该是大脑缺氧后的烦躁。

负责我的医生,模样像个年轻大学生,护士像一位邻家大嫂。从我清醒到出院,大概一个小时,他们,分头进来看了三四次,不断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呢?那位司机大哥,没有机会道谢,他们已经出院了。

临走时,丰兄问医生,要带什么药走吗?医生说:“没有药,赶快走,往下走。路上注意吸氧。”出来后,我回看玻璃门“抢救室”三个大字,问,花了多少钱?刀哥答:“148块钱,包括刚买到一袋氧气15块钱。”

丰兄后来写稿表扬,这是我几年来见过的最好医院,“医生救了我朋友。也救了我们全车人。”是的,如果多耽搁一会儿,我就算不死,也可能缺氧太久留下后遗症。一位老西藏告诉我,早年供氧条件差,青藏线上因为高反,每年至少有20人亡于此地。甚至有藏胞,因为下了高原,两年后再回来,也难逃厄运。高反急性发作,造成的脑水肿肺水肿,实在太凶险。

我的感慨更多。这辈子,肯定不会碰上这么低的抢救费了。148元,吃个好一点的单人套餐还不够呢。死亡的本质感受,就是没有知觉的睡眠,那三个多小时“断片”,就是证明。幸亏我没有彻底睡过去,不然怎么感谢丰兄刀哥他们啊。

在大自然中,身体不可能胜利,但人性与情义可以焕发光彩。

(三)

对于初次入藏的多数人,高反总是如影随形。每时每刻,你都会感到身体的负累,一动就心跳气喘。

一个深夜,我们顶着冷雨,在拉萨市人民医院门口排队等核酸。雨是突然来的,我正好带了伞。前面有两个叽叽喳喳的姑娘,其中一个拧过身向我请求:“可以在你伞下躲躲吗?”当然当然,我顺口又问,你有高反吗?这个湖北姑娘笑起来:“怎么没有,我昨天头痛胃痛呕吐,实在受不了,自己打120,叫了救护车呀。”她又说,奇怪啊,我在川藏线上开了七八天车,都平安无事,怎么到拉萨就高反严重了。

丰兄解释说,川藏线起伏比较大,你在高海拔的实际时间并不久。拉萨海拔虽然才3600多,但是你长时间停留在这儿,就严重了。青藏线又不同,虽然起伏不大,一路都是高海拔,更考验人。

我后来推想,一些感情失意者,何以总喜欢到西藏旅行,疗愈情伤?原理大概是,身体的不适,会让他们暂时顾不得情感烦恼。等过了生理煎熬的几天,时间的淡化剂又开始起作用了。或许,这才是拉萨神奇的奥秘之一。

1801年,亚历山大·冯·洪堡在南美洲,写下他的旅行笔记:“我被一种不确定的渴望所激励,这种渴望就是从一种令人厌倦的日常生活转向一个奇妙的世界。”

在西藏高反时,我总是在心里呼天抢地,太难受了,以后再也不来这里,再也不受这个罪啦。奇怪的是,旅程结束,我才回到海边,很快又想再回西藏,再看那壮阔的群峰。

这就是那种“不确定的渴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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