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话解说世界杯足球(纪念│见证了中国足球的荣与辱，迟尚斌留给足球人更多思考)

澎湃新闻记者 宋承良

迟尚斌曾是中国职业联赛的风云教练。 图片来源 CFP

如果不是3月6日，迟尚斌因病离世的消息传来，或许很多中国球迷已经慢慢淡忘了这位中国足球的元老。据澎湃新闻记者从大连足球相关人士处获悉，迟尚斌因为心梗不幸去世。

从担任中国国家队队长率队晋级世界杯功亏一篑，到留洋日本埋头青训，随后执掌大连成为甲A霸主，再到作为教练组一员带领国足打入韩日世界杯，迟尚斌的足球生涯充满故事，而他也恰恰是中国足球这些年来起落不定的见证者。

当教练圆了球员时代的世界杯梦想

迟尚斌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著名国脚，代表国足出战过1976年、1980年两届亚洲杯赛；1974年、1978年、1982年三届亚运会足球赛；1980年第23届奥运会预选赛等重大赛事。1982年世预赛中，迟尚斌作为中国队队长率队冲击世界杯，可惜未能成功晋级。

在两回合附加赛中不敌新西兰错过世界杯，作为那届国足的队长，迟尚斌一直耿耿于怀，“我们真的是经验不够。”

直到2001年作为教练组一员率领国足打入世界杯时，他还不免感伤自己的球员时代：“作为我来讲，以教练的身份参加过世界杯，挺荣耀的。当运动员时，功亏一篑，刺伤了我也刺伤了全国的老百姓。”

迟尚斌。 图片来源 CFP

应该说作为教练，迟尚斌早已在中国足球历史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除了以教练身份带队打进世界杯外，他也是中国职业足球历史上最成功的本土教练之一。

1994年中国足球职业联赛开启，迟尚斌是甲A联赛初始阶段最具代表性的主教练。1995年他接手大连万达队，当年带队夺取联赛第三名，1996年和1997年迟尚斌连续率领大连万达队获甲A联赛冠军，并在大连万达创下了55场不败的骄人纪录，迟尚斌本人也在那两个赛季连续荣膺甲A联赛“最佳教练”的称号。

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教练，其实是不苟言笑的东北汉子。当年很多记者采访他时，他并不愿多说什么，甚至往往把采访推给俱乐部官员或者球员，哪怕球迷偶遇时攀谈几句，他大都也会岔开关于足球的话题。

“很多人说我不会讲话，我不是不讲，是我不愿意讲，我觉得讲得那么多，不如我干出来更实际一些，我上任的时候从来都不讲比以前如何如何。”后来迟尚斌曾经这样解释当年的寡言。

其实和他朝夕相处的球员们最了解这位主帅的秉性。在很多弟子眼中，迟导不是那种性格张扬的人，而且也不善言辞，相反，还有些木讷。

迟尚斌接过球迷送上的鲜花。 CFP 图

喜怒不形于色，打造55场不败的无敌之师

孙继海曾在自己的自传中就谈到过迟尚斌的这种低调坚忍。“在欢迎会上，迟导并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客套了几句，然后就很安静地坐在那儿，听别人发言。我后来很少见过迟导有大悲大喜大怒，常常是喜怒不形于色。”

在孙继海眼中，“大丈夫不怒自威”用来形容迟尚斌最为贴切，“迟导的这种性格，在某种意义上，逐渐渗透到了大连队的身上，从张扬而至内敛，由霸气转为一种王者之气，不急不躁，自尊自信，万达后来之所以能成为一支无敌之师，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迟导的这种性格熏陶。”

在甲A联赛初始的几年里，上海申花和大连万达之间的连沪争霸，是联赛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故事。这其中大连万达的代表人物正是迟尚斌，当时包括万达、国安、申花、全兴等球队主帅都是当地名宿，迟尚斌、金志扬、余东风和徐根宝之间的每一次碰面，都会成为球迷茶余饭后的谈资。

迟尚斌用三年时间将大连万达打造了一支充满霸气的王者球队，55场联赛不败的纪录至今仍令后来者难以望其项背。

事实上，很多人都无法想象，打造这支铁血球队的教练其实充满人情味。无论是对老将还是新人，迟尚斌总是循循善诱，宽厚待人。

大连人俱乐部送上悼念。

孙继海至今还记得很清楚，1995年时，因为成绩下滑，有球迷把小王涛骂哭了，气得王涛要冲上看台。“迟导这时拉住王涛，以兄长的口吻说，‘足球场上什么人都有，个别人就是这个素养，你与他们一般见识，不是把自己的层次也降低了！’”

而对阵八一队时，后卫徐弘打进乌龙非常自责，中场休息时，迟尚斌主动告诉他“没有不犯错的后卫，争取拿下比赛就是了。”这场球，大连万达果然反败为胜。

在很多大连万达的功勋球员眼中，尽管申花的抢逼围声名远播，但迟尚斌则强调对球的控制，强调中场的组织、传球和整体的协调。其实这种先进的足球理念也是大连能够统治联赛的原因之一。

曾经的恩怨尽了，李毅送上悼念

在职业联赛中，迟尚斌还先后执教过河南建业、江苏舜天和深圳健力宝等球队，这其中最经典的一幕无疑发生在2005年他执教健力宝期间，由于无法掌控更衣室，迟尚斌赛季中途下课，之后就诞生了中国足坛让人印象最深刻的三个字——

深圳健力宝俱乐部宣布消息后，当时深圳队的球员李毅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蹦出三个字：“天亮了。”这也成为“李毅语录”中最具代表性的名句之一。

不过在6年后，迟尚斌带领大连阿尔滨回到深圳时，李毅也主动过来握手言和。当时在两队出场仪式上，李毅率先走到迟尚斌身旁说道：“迟导，对不起，当时是我太冲动了……”随后迟尚斌一把搂住了徒弟，“没事儿，都过去了。”

曾经的恩怨如今早已随风而去，李毅也在得知迟尚斌去世后在微上写道：“迟指导，一路走好。”还特意配上了当年两人握手冰释前嫌的照片。

迟尚斌对于青训曾经寄予厚望。 CFP 图

大连和东北足球需要沉下心来

一直以来，大连足球和东北足球都是迟尚斌内心牵挂的部分。

2011年，他曾出任大连阿尔滨的俱乐部总经理，且兼任领队，但仅仅两年后，便从管理岗离职。但是对于家乡足球，迟尚斌总是心心念念。

2018赛季开始，曾经辉煌过的大连足球，经过中甲蛰伏后又重新回到中超，当时谈及大连足球，迟尚斌在接受广州日报采访时这样说道：“大连足球历史很悠久，沉淀了很久，94年的甲A联赛开始就夺冠，万达时代可以说达到了顶峰。但后来成绩不好后，慢慢地在经济上、人力上，甚至是球迷的热情上都不是太好了，大家有些灰心。所幸是能够沉下心来总结不足。”

作为大连足球辉煌缔造者，迟尚斌最大的心愿就是大连足球能一切从头做起，“重返中超联赛，对于大连来说是件好事，毕竟大连足球的基础还没有丢掉。现在在联赛当中，大连足球不能说要重建辉煌夺冠什么的。首先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现在不具有争夺冠军的实力和环境，一切都是要从头做起，这是大连足球应该想到的。”

这些年，包括大连足球在内，整个东北足球处于弱势地位。对此，迟尚斌也客观分析了其中的缘由，“在现有的职业化足球环境中，一般强大的球队都有实力大的私企甚至国企支持，对于东北足球这点来说很难。上层的经济基础决定了东北足球的弱势，因为搞足球必然是需要资金。虽然有球员的基础，但没有强大俱乐部的平台，没有办法养住球员。这一点我很理解，毕竟球员要找出路，难道我们去拦着他们吗？我们也希望球员能够有更好的出路。”

其实对于大连乃至东北足球，迟尚斌也有着自己多年来的构想。在他看来，东北俱乐部可以转型以培养球员为主，通过出售年轻球员来维持发展。

“重要的是需要政府和投资老板在思路上的统一。所以东北足球要改变，就要改变思想。现在作为元老了，没有义务，但有责任去推动这种改变，不图什么，过去的辉煌和不足都已经是翻篇。”

黄健翔悼念迟尚斌。

世界杯亲历者，关注青训不再关心国足

如果说职业联赛成就了迟尚斌，那么国足也圆了他一个迟到的世界杯梦想。

结束在大连执教生涯后，1998年9月，迟尚斌执教四川全兴队，当年获甲A联赛第五名。之后，迟尚斌和金志扬两名作为中方教练在国足协助米卢执教。国足2001年十强赛出线参加2002年韩日世界杯，迟尚斌也为国足史上唯一一次世界杯之旅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在足球圈浸染多年，迟尚斌也慢慢发现中国足球要想发展，不能只局限在国家队的层面。所以在3年前接受采访时，他甚至直言对于国足已经很少关注。

“我全身心投入在青训和业余足球方面，这是国家足球人口增长的基础，是足球提升的基础。我现在还是中国企业体育协会职工足球委员会的主席，主要是组织企业职工的业余足球，这同样也是一种方式。”

“有不少职工在踢过球之后，会对足球产生兴趣，甚至送自己的孩子去踢球。说明这是成功的，即使以后这些职工或者他们的孩子都无法成为职业球员，但他们能够看球，能够为足球提供服务，甚至可能在其中出现企业家投资足球，这就是足球人口的扩散。”

公开资料显示，迟尚斌最近一次公开露面是2020年11月底，当时他和朱广沪、李春满等名宿出席了在厦门召开的青少年足球发展论坛。曾经在厦门执教过的迟尚斌在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表示，这是他20年来第一次回到厦门。

“这个论坛是我的学生张磊策划举办的，厦门又是我工作了两年的城市，我很激动能重新回到这里。”

对于青训，迟尚斌也有着自己的观点，“我对青训的看法，就是四个字：持之以恒。青训不能有花架子，要做到踏踏实实。青少年的培训并不是经济的问题，而是个教育的问题。一些学校怕出问题，现在连课间时间都不让学生下楼，更不用说去操场锻炼。学生都是趴上栏杆上呆看风景，这是我亲眼所见的现象。如果还是将语数化作为学生的重点，不让学生锻炼，他们的身体怎么能行？”

事实上，迟尚斌对于青训并不陌生。早在1987年到1995年，他就在日本联赛边学习边执教，当时他执教日本大阪钢巴俱乐部的青训，成为了大阪钢巴的首位中国教练，并为球队培养出了宫本恒靖、大黑将志、稻本润一等国脚级球员。

迟尚斌认为，“现在青少年的培训有点转热的趋势，但一般送孩子踢球的，主要是家长的思想较为开放，家里经济也还行。而对于培训机构来谁，收费太高不行，太低则无法运作下去。所以无论是少体校、培训班，还是校园足球的培训，各种都可以尝试去做，但要很认真去做。”

只可惜，这位中国足坛的功勋教练无法再为中国足球贡献自己的力量，但他的众多理念或许是留给中国足球的财富。

责任编辑：朱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