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德甲午风云(《妈妈娘你好糊涂》究竟是什么歌？为何作国歌演奏时刺痛冰心之父)

（说历史的女人——第60期）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冰心无疑是一位大师级作家，至少在儿童文学这个领域，其影响无人能出其右。可别小看儿童文学，征服了儿童，就征服了未来。这也许就是长期以来，尽管冰心的文学成就饱受质疑，但其地位不可撼动的原因。

关于冰心的成就，本文不多解读。有其父才有其女，本文讲述她父亲的传奇经历。很多人可能会认为冰心既然是位作家，其父也应该是一位文人吧。事实上正好相反，她的父亲是位地地道道的武士，曾在中日甲午海战中表现英勇，立下赫赫战功，后来还曾担任中华民国海军次长。

（一）《妈妈娘你好糊涂》

冰心的父亲叫谢葆璋，清同治四年（1865年）1月3日出生于福建长乐（今福州市）。谢家也是书香门第，谢葆璋的父亲，即冰心的祖父谢銮恩是举人出身，但一生没有入仕，毕生讲学，培养出不少人才，比如著名革命家、教育家黄乃裳等。因此，谢葆璋自幼随父读书，很有天分。

但谢葆璋并没有走其父的文人之路，而是毅然走向战场，参加了海军。因为他遇到了一个比其父亲更优秀的人物，中国近代著名的思想家、革命家、教育家严复。严复也是谢葆璋父亲的好友。

1881年，时任天津水师学堂总教习的严复，回到家乡福州招考海军学生，见到了谢銮恩的三子谢葆璋。当时谢葆璋的两个哥哥都子承父业，走了父亲的从文之路，唯独谢葆璋另有奇志，想谋他图。那时他才16岁，已显出更加远大的志向。严复慧眼识珠，见谢葆璋“骨骼清奇”，是当将军的料，于是便鼓励他参加海军。

严复亲自给谢葆璋出题考试，谢葆璋的答题令严复很满意，于是就把谢葆璋带到天津，进入水师学堂，成为该校的第一届驾驶班学生。谢葆璋在水师学堂学习3年，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后，到“威远”号军舰上实习。

谢葆璋的优异表现，受到了李鸿章的关注。清朝的北洋舰队是李鸿章创办和负责的，而当时中国还没有制造军舰的能力，他订购的几艘军舰“致远号”“靖远号”“来远号”“经远号”，都是在英国或者德国制造的。造好后，李鸿章便让北洋舰队的官兵去国外接舰。

当时被李鸿章选中去接舰的人有邓世昌、叶祖珪、邱宝仁、林永升等，他们四人分别成了以上四艘军舰的舰长。除了四位舰长外，每艘舰上还派了一名大副和两名学生协助驾驶。谢葆璋也很荣幸地参加了这次接舰行动，同邱宝仁负责接收“来远号”。

后来，著名作家冰心讲到父亲这段往事的时候也是感慨不已……

1887年2月，接舰官兵400余人，在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的率领下，从天津出发，前往欧洲。他们抵达英国后，谢葆璋等部分官兵又转德国，到伏耳铿厂接收“来远”、“经远”两舰。接收完毕，两舰驶往英国，和在这里接收“致远”、“靖远”两舰的官兵集合。

在英国，中英两国举行了隆重的接舰典礼。这样的场合当然要举行鸣礼炮、升国旗、奏国歌等庄严仪式的，但那时的中国人却出现了尴尬的局面。因为当时的清朝有国旗，即黄色龙旗，却没有国歌（清朝的国歌直到1911年才由严复等人创作而成）。但总得应付下这个场合啊，于是清朝官员便临时选用了一首民歌来顶替国歌演奏。

这首歌的曲调显得不伦不类，当它响彻典礼现场时，刺痛了谢葆璋的心，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屈辱。那么这究竟是一首什么歌曲呢？

它便是当时在东北流行的一首民歌《妈妈娘你好糊涂》，又名《糊涂调》、《要婆婆》，歌词是这样的：

大清国来怀丰府

姑娘大了都想丈夫

妈妈娘你好糊涂

妈妈娘你好糊涂

李庄妹妹比奴小

去年腊月都把门出

妈妈娘你好糊涂

今年她回门大伙都瞧见

怀里抱个宝宝

还一个劲地哭

妈妈娘你好糊涂

今年为奴已经二十五

再过几年就三十出

妈妈娘你好糊涂

妈妈娘你好糊涂

当然，这作为一首民歌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还被民间广为传唱，其曲调也比较好听。直到如今，这首歌还被一再改编，重新填词演唱，比如张也、闫学晶等明星都演唱过。但作为国歌就显得比较滑稽，没有什么文化含量或者民族尊严可言了。可想而知，当时对具有爱国之志的谢葆璋来说是多么心痛。自那时起，谢葆璋就暗下决心，此生一定要为中华民族之尊严而战！

（二）甲午风云

上世纪60年代初，我国上映了一部战争题材的电影《甲午风云》，影片展现了甲午中日海战的激烈场面，塑造了邓世昌等人的悲壮故事。事实上，那次海战，我军涌现出了多位一点不比邓世昌逊色的英雄人物，比如林永升、刘步蟾、黄建勋等，而谢葆璋也是其中之一，他做为“来远号”舰上的枪炮官，表现出了非凡的意志和勇气。

1887年10月，谢葆璋一行接回四艘巡洋舰回到中国，抵达厦门港，第二年便编入北洋舰队，进行训练。此后，谢葆璋便在来远号上任职；5年后，他担任北洋海军右翼左营守备，成为来远号军舰的二副（职务仅次于船长和大副）。

1894年9月17日（农历八月十八）中午，甲午海战正式爆发，北洋海军主力与日本联合舰队在黄海展开激战。本来，当时中国的北洋舰队在整体实力上甚至要高于日本，号称亚洲第一，世界第九（当年《美国海军年鉴》排名）。但由于众多原因，战斗数小时后，我军便陷入不利局面。

激战到下午，邓世昌的致远舰、林永升的经远号相继沉没。邓世昌和林永升等官兵都壮烈牺牲。但其余军舰仍在奋力战斗。

谢葆璋所在的“来远号”也表现十分英勇。日舰“赤城”号被击成重伤后，眼看转舵要逃，谢葆璋连忙协助大副驾驶“来远”舰，尾追其后，并向敌舰开炮，使之进一步受到重创，也使其舰长坂元八太郎阵亡，再不能战，灰溜溜逃离作战海域。

下午两点多时，日本海军联合舰队的6艘战舰，将北洋舰队刘步蟾的“定远”号、 林泰曾的“镇远”号两艘铁甲舰团团包围。3时20分，日军号称“帝国精锐”的“吉野”等4艘快速巡洋舰，又将“靖远”号和谢葆璋所在的“来远”舰死死咬住不放。我两舰以寡敌众，苦战多时，均受重伤，形势十分严峻。“来远”舰在敌舰的疯狂围攻下，中弹200余发，导致尾炮失灵，弹药舱爆炸，全舰燃起熊熊大火，“延烧房舱数十间”。

危急之中，谢葆璋奉命驾舰冒着敌人的炮火，冲出日舰的包围，行驶至大鹿岛附近，奋力灭火施救，保住了来远号军舰。

“来远”号抢修完毕后，又协同“靖远”号重新投入战斗，坚持到最后，直到日舰先行逃离战场为止。

此战，“来远”舰是北洋舰队幸存军舰中受伤最重的一艘。战后，“来远”舰驶归旅顺港，中外人士目睹其损伤如此严重，尚能平安抵港，皆为之惊叹不已！

“来远”号战舰上人员伤亡十分惨重，谢葆璋妻子的侄子杨建也在战斗中壮烈牺牲。当时，他被炮弹打穿腹部，肠子都炸了出来，飞溅到甲板上的烟囱上。战斗结束后，谢葆璋含着眼泪，把侄子烧焦的肠子从烟囱上撕下来，放回到他的遗体中。

这次海战共历时5个多小时，其规模之大，时间之长，为近代世界海战史上远东战区所罕见。此战，北洋舰队损失5艘军舰，死伤官兵千余人；日本舰队也有5舰受重创，死伤官兵600余人。北洋水师虽损失较大，但并未战败。然而李鸿章为保存实力，命令北洋舰队躲入威海港内，不准出海迎敌。日军遂夺取了黄海的制海权。

中日双方休整数月后，再次开战。1895年正月初五，日军从水陆两线夹击威海卫港内的北洋舰队。中国军队进行了有力的反击。此战，北洋舰队曾一度打得十分出彩，击毙了双手沾满中国人鲜血的，日本第6师团第11旅团的旅团长大寺安纯。但后来由于战略上的失误，以及李鸿章的妥协，最终导致失败。

2月5日半夜，日军派出鱼雷艇借着夜色的掩护，潜入威海卫港进行偷袭。结果他们释放的鱼雷击中了带伤的“来远”舰。随着一声巨响，来远舰庞大的身躯急速地翻转，很快沉入大海，舰上官兵30多名遇难身亡。而谢葆璋是少数幸存者之一。

在军舰爆炸的瞬间，谢葆璋纵身跳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幸亏他水性极好，拼尽全力游到了刘公岛，才死里逃生……

（三）出任海军次长

甲午海战之后，清政府将北洋舰队编制取消，数千名海军战士都被遣散回乡。谢葆璋也回到福州，和家人团聚。此后，他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1899年，清政府恢复北洋舰队。原“靖远”舰管带（舰长）叶祖珪出任海军统领，原“康济”舰管带萨镇冰出任帮统。

萨镇冰是谢葆璋的福州老乡，两人有师生之谊。谢葆璋在天津水师学堂学习时，在“威远”舰实习时，萨镇冰都曾是他的老师或教官，二人过从甚密。北洋舰队重建，急需海军人才，萨镇冰便重招谢葆璋回海军任职。

这年，北洋舰队又增添了两艘4300吨级的巡洋舰，其中一艘为“海圻（qi）”号，是当时中国最大的战舰，萨镇冰出任此舰的舰长，谢葆璋则担任副舰长，继续为中国海军效力。

一年之后，谢葆璋的长女谢婉莹（冰心）出生。此时的中国尽管被列强环伺，比如被八国联军攻击等，但只发生过陆战，并未发生海战。这一阶段的谢葆璋进入了他的海军教育阶段。

因为在甲午战争期间，北洋舰队在旅顺、海威的海军学校都毁于战火；1900年，谢葆璋的母校天津水师学堂也毁于八国联军的炮火之中，此时都急需恢复重建。1903年，北洋舰队所属新的海军学校——烟台海军学堂诞生，谢葆璋出任该校首任监督（即校长）。

谢葆璋为军校的建设付出很多心血，经过数年的经营，军校发展很快，后一直位居清末四大海校之首，也成为中国近代培养海军军官最多的学校。后来在抗日战争中，中国海军的80%以上的舰长都是此校培养出来的。谢葆璋在中国早期的海军教育中功不可没。

谢葆璋治校非常严谨，十分重视学生的品德教育，提出“学堂以德育为贵”、“品必先于学”的思想。另外，他曾经有在威海卫海战中游泳逃生的经历，因此就非常重视学生们对游泳的训练，如果学生泳技不过关，其他科目再好都不能毕业。他甚至不让学生放暑假，苦练游泳。

谢葆璋可贵之处在于，他在清政府统治下搞教育，并不仰人鼻息，并不向满清贵族屈服，坚持自己的教育、治学理念。为此，他得罪了清朝权贵，也使他看清了清朝的腐败统治，并开始同满清的腐朽统治分道扬镳。8年后，他愤而辞职，向孙中山先生领导的革命靠拢。

辞职后的谢葆璋回到家乡福州，对自己的儿女进行了革命教育，成为女儿谢婉莹的启蒙老师，他不给冰心缠小脚，不给她扎耳朵眼，让女儿做一名新女性。

中华民国成立后，谢葆璋的同乡好友黄钟瑛被孙中山任命为民国首任海军部总长，兼海军总司令。黄钟瑛上任后，便邀请在甲午海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谢葆璋重回海军任职。

做为一名军人，离开战场是最痛苦的事情，此时终于又能为国效力了，谢葆璋异常激动，欣然前往，到京担任海军总司令部二等参谋官，自此再次踏入军旅生涯。不久，他便晋升海军少将。

后来的谢葆璋一直跟随孙中山先生进行革命活动，曾激烈反对袁世凯的倒行逆施。1915年5月7日，妄图称帝的袁世凯接受日本提出的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闻此消息，谢葆璋义愤填膺，满怀悲愤地用岳飞的笔体写下了“五月七日之事”六个大字，张贴在书房里，永不忘这一国耻日。他的这些举动，对年幼的冰心都深有影响。

1926年6月，61岁的谢葆璋出任海军次长，他的海军生涯达到顶峰。曾经在甲午战争中表现英勇，并且在海军教育中建立功勋的谢葆璋将军担得起这个职位和荣誉。在民国的历史上，共有9为海军总长，12位海军次长，谢葆璋是第7位次长。

不过谢葆璋绝非一个追求功名利禄之人，他的头脑一直很清醒。当时史上有名的北伐战争正在打响，这是一场正义之战，革命之战。而在北洋政府为官的谢葆璋知道当时中国的局势，知道谁是谁非。因此他不可能为反动的北洋政府服务，他赞成海军总长杜锡珪，和海军总司令杨树庄对国民革命军北伐的态度，支持他们倒戈。

已过花甲之年的谢葆璋不久便离职，退出军政界，接着辞去一切公职，然后跟随女儿冰心在家闲居了。

谢葆璋于1940年病逝，享年75岁。他的一生也曾轰轰烈烈，也曾风平浪静，不管是在绚烂中，还是平静中，都保持了自己的节操，堪称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

（文/说历史的女人·夏日漱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