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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货币帝国”内容系列从属于【格物·黄金】

“黄金货币帝国”系列

第一部分：根基何来？

第二部分：遍布欧亚

第三部分：掌控全球

第四部分：金本位帝国的裂隙

第五部分：金本位的休克、复活与变异

第六部分：金本位时代终结

本文为“黄金货币帝国”系列 第 七 部分

格物者说：布雷顿森林体系继承了金汇兑本位制的思想遗产，不过，之后三十年的历史证明，它只是金本位命运尽头的回光返照，或者说是黄金与货币的最后告别。

混乱十三年

1931-1936年，在国际金块-金汇兑本位崩裂期间，各主要工业国为了维护自身利益，纷纷建立起了货币集团。

▼图：1919-1937年，全球主要国家金本位实施与中断情况。制图丨格物·资本。

主要有英镑集团（英国放弃金本位后筹建的，1932年7月正式成立，主要包括英联邦各成员国和瑞典、挪威、丹麦、葡萄牙、埃及、伊拉克、阿根廷、巴西）；美元集团（美国、加拿大、菲律宾和众多拉美国家）和黄金集团（1933年在法国推动下成立，包括法国、意大利、比利时、荷兰、波兰、瑞士，后来各国逐渐退出，到 1936年9月法国放弃金本位，标志黄金集团解体），形成一个三足鼎立状的国际货币体系。

在货币集团内部以一个主要国家的货币作为中心（英镑、美元、法郎），并以这个货币作为集团内部的储备货币、进行清算，内部的资金流动和外汇支付完全自由，内部的货币汇率与兑换有统一规定。不同的集团之间则有着严格的外汇管制和贸易壁垒，通常以黄金进行结算支付。

货币集团之间的对立，引发了接连不断的货币战，货币竞相贬值并进行外汇管制，不仅阻碍国际贸易发展，更使得各国之间矛盾尖锐化。

1936年9月，英、法、美经过多次谈判和妥协，最终达成“ 三方货币稳定协议”(the Tripartite Stabilization Agreement)，同意避免竞争性贬值，共同维持英镑、法郎和美元之间的稳定关系。10 月，为配合三方协议有效运作，三国又达成了“三方黄金协议”，其中黄金价格将围绕美国“1盎司黄金=35美元”兑比浮动。11 月 24 日，比利时 、荷兰和瑞士宣布加入三方协议。

当时的“ 三方货币稳定协议”实际上是建立一个以美元为中心（只有美国有足够的黄金储备能维持黄金和美元的兑换）的有秩序的货币体系，目的是为了稳定当时极为混乱的国际货币秩序。“ 三方货币稳定协议”正是1944年7月“布雷顿森林协议”的预告和铺垫，这也初次显露了美国对货币霸权的野心：美元取代英镑，成为新的“纸币之王”。

“ 三方货币稳定协议”签订之后，法国随即放弃了金（块）本位，并宣布法郎贬值，黄金集团随之解体，这也标志着国际金本位（金块-金汇兑）彻底崩裂。

不过，“ 三方货币稳定协议”只是一个非正式的协议声明，并没有约束力。另外，紧随而至的二战爆发，也彻底打破了这一协议执行，二战将国际货币秩序拖入更深的混乱之中。

从1931年9月英国终止金本位到1944年7月达成的布雷顿森林协议，在这漫长的十三年里，国际经济秩序又回到一战刚结束后的状态，汇率波动起伏不定、货币竞相贬值、外汇管制、贸易壁垒、国际贸易和投资几乎停滞。

思想遗产

经历了长期的货币秩序混乱后，稳定与合作势在必行。在二战大局已定、快要结束之时，1944年7月1～22日，44国代表齐聚美国新罕布什尔州的布雷顿森林小镇(Bretton Woods)举行“联合货币和金融会议”，讨论战后国际货币体系的重建与安排。

毫无疑问，在布雷顿森林货币会议上，世界旧霸主英国和新霸主美国是两大主角。两国的财政部主导着整个会议的进程，也把控着二战后新国际货币体系的走向。

▼图：1944年7月8日，时任美国财政部长Henry Morgenthau在布雷德森林货币会议上发表讲话。图片来源：U.S. Office of War Information in the National Archives。

▼图：英国经济学家、财政部顾问凯恩斯在布雷德森林货币会议上发言。图片来源：Getty Images。

持续20天的会议讨论中，英、美两国代表团反复争论与磋商，最终英方做出了让步，基本接受的美方提出的方案。

布雷顿森林货币会议最终通过了以美方“怀特计划”为基础的《联合国家货币金融会议最后决议书》以及两个附议，即《国际货基金组织协定》和《国际复兴开发银行协定》两个附件，总称为《布雷顿森林协定》 ，这就是后来人们所称的“布雷顿森林体系”。

“布雷顿森林体系”是各国对过去三十年（1914-1944）国际货币秩序不稳定的经验教训总结的产物，它试图构建一个新的更稳定、更持久的国际货币体系。当时的各国政策制定者依然保留着根深蒂固的“金本位思想残留”，即便经历了三十年的不稳定期，他们依然坚定地认为，黄金依然是国际货币体系的根基，不可改动，他们要做的只是在这个基石上做一些调整。

在布雷顿森林货币会议上，与会国代表认为，以往三十年（1914-1944）的货币秩序混乱问题根源不在金汇兑本位，而是在于各国没能有效管理、协调与合作，所以，新的国际货币秩序只需要在金汇兑本位的基础上，做一些在多边合作及管理上的调整即可。

根据《布雷顿森林协定》，美元和黄金固定比价（1盎司黄金=35美元，1934年1月在美国《黄金储备法案》做出的规定），美国承担兑换义务，接受各国政府或中央银行向美国兑换黄金，其他货币和美元确立比价（按法定金平价原则），实行一个可调整的钉住汇率制（波动幅度不超过1%）。同时，设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和国际复兴开发银行（世界银行前身）来管理和协调各国在货币及汇率上的合作，维持国际货币秩序稳定。

布雷顿森林体系最大的亮点有二：第一，“黄金-美元”的双本位模式，美元等同黄金，甚至可以取代黄金，美元地位实际上超过了黄金，这是历史上首次信用纸币凌驾于黄金之上，有经济学家将此称为美元本位，而不是金汇兑本位。在以往历史时期，任何信用纸币（包括英镑）顶多只能和黄金平起平坐，而无法超越黄金，国际货币体系从此也就以美元为中心而运行，而不是以黄金为中心。第二，设立的全球性机构——IMF和国际复兴开发银行来管理和维护这一新体系的正常运行，这是以往没有的。

布雷顿森林体系虽有许多创新之处（双本位模式，可调整的钉住汇率制，全球性协调机构，资本管制），但它仍继承了金汇兑本位制的思想遗产，不过，之后三十年的历史证明，它只是金本位命运尽头的回光返照，或者说黄金与货币的最后告别。

特里芬难题

1945年12月，《布雷顿森林协定》正式生效，IMF和世界银行在华盛顿特区开门办公。

《布雷顿森林协定》生效后，“布雷顿森林体系”并没有立即构建运行起来，而是经历了漫长的13年的过渡期（1945.12-1958.12）。1958年12月时，欧洲国家（英、法、西德、意、荷等15个国家）均恢复了本国货币和美元的可兑换性，标志着布雷顿森林体系步入正轨运行。

在这段过渡期内，为了缓解1945-1948年间出现的全球“美元荒”现象（美元被确立为世界货币，各国都需要储备美元，来应对贸易支付结算，因而全球对美元的需求量大增），美国通过“美元赤字”策略（国际收支逆差），包括：增加对他国商品进口、对外投资和贷款、对外援助、军事开支和其他资金流动，将美元从美国源源不断地输往世界各地，以缓解全球美元荒，同时完成对全球货币体系的控制。而这些“漂流在海外”的美元被各国央行囤积起来作为外汇储备。

▼图：1948-1957年间美国对外经济援助和军事行动的主要事件和耗费金额，美元符号表示对外经济援助，挂旗表示马歇尔计划，坦克表示军事支出。图片来源：IMF官网， An IMF Exhibit -- The Importance of Global Cooperation，Destruction and Reconstruction (1945-1958)。

不过，就在1958年布雷顿森林体系刚步入正轨时，美元就遇到了著名的“特里芬难题”（此前英镑也遇到过特里芬难题，详细阅读：《金本位帝国的裂隙》）。

美元的持续对外输送引起其他国家的对美元信心的质疑——美元的实际价值在下降，这诱发各国央行拿着美元到美联储换取黄金的心理，最终将会引发黄金挤兑，迫使美联储放弃承兑义务，终止金本位。

▼图：1946-1971年美国国际收支平衡状况。美国通过国际收支逆差（资本账的长期高赤字）持续向外输送美元，这些外流美元大部分都流入了欧洲。制图丨格物·资本。

“特里芬难题”最明显的表现就是美国官方黄金储备的流失。1958年，正是美国黄金储备流失的转折点。一战后，美国的官方黄金储备开始快速增加，到20世纪50年代时达到顶峰，但从1958年开始，美国的黄金储备就开始大量流失。从1959年到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正式运行的13年里，美国官方黄金储备流失近1万吨，幅度超50%。

▼图：美国官方黄金储备变动（1845-2014年），单位：吨。图片来源：BullionStar@Koos Jansen。

1960年，经济学家罗伯特·特里芬(Robert Triffin)在出版了名作《黄金与美元危机——自由兑换的未来》(Gold and the Dollar Crisis—The Future of Convertibility)，他在书中明确地指出了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内在不可调和的矛盾，称其必然崩溃。

▼图： 英文版Gold and the Dollar Crisis的封面。图片来源于网络。

命运尽头

同样是1960年，这一年的10月份，首次黄金危机。50年代末时，一群被称为“黄金虫”（Gold Bug）的投机客开始大量在伦敦黄金交易市场买入黄金，并囤积起来（美国不允许居民自由买卖黄金，但在英国却可以，伦敦黄金市场在当时全球最大的私人黄金交易市场）。

“黄金虫”的囤积使得伦敦市场的金价走高，在1960年10月20日时一度达到40美元/盎司，引发一波美元投机。为了让金价回归35美元，同年11月，八个国家（美国、德国、法国、英国、比利时、意大利、荷兰、瑞士）联合在伦敦黄金交易所卖出黄金。一年后，这八个国家建立了伦敦“黄金总库”（Gold Pool），目的是通过干预（抛售黄金）来保持伦敦私人黄金市场的金价维持在35美元附近。

不过，在1967年10月至1968年3月，再度发生黄金危机。1967年11月19日，英国首相哈罗德·威尔逊宣布放弃英镑对美元固定汇率，英镑自动贬值14%，兑美元汇率由2.8降至2.4。当时，英镑被视为第二重要储备货币，是美元的第一道防线，英镑贬值决定宣布后，迅速激起私人黄金市场投机囤购潮，为平抑金价，“黄金总库”的大量官方储备黄金流入私人投机/投资者手中，这其中大部分流失的黄金都是由美国承担的（见上图：美国官方黄金储备变动1845-2014年）。这期间六个月，“黄金总库”总共损失黄金30亿美元，其中22亿美元来自美国。

1968年3月15日，被迫巨大的流失压力，伦敦黄金市场被迫宣告停止交易，美国解散了“黄金总库”，并实行“黄金双轨价制”：官方市场，各国央行仍按照1盎司黄金=35美元的兑比向美国自由兑换黄金；私人市场，黄金价格由市场决定，各国政府不再干预。这一决定公布后，私人黄金市场的价格大幅攀升。

▼图：1967年1月至1968年12月伦敦私人黄金市场金价。图片来源：Bloomberg。

“黄金双轨价制”意味着美国事实上已经承认了无力维持“1盎司黄金=35美元”的官方比价。虽然美国政府仍在坚称会维护兑换承诺，但来自各方面的压力都在迫使美元和黄金脱钩。

这些压力包括：

1.“特里芬难题”越来越明显，美国长期持续的国家收支逆差（见上图：1946-1971年美国国际收支平衡状况），输出美元，损及人们对美元信心，到1964年时，外国官方持有的美元，开始超过美国的黄金储备价值。

2. 20世纪60年代中期后，美国与欧洲、日本的政治经济矛盾冲突加深，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合作基础破坏，尤其是法国（时任总统戴高乐），反对布雷顿森林体系，反对美元的国际储备地位，倡导重返金本位，法国曾向美国要求兑取大量黄金，不过被拒绝，1967年夏季法国还提前退出“黄金总库”。

3. 自1960年首次黄金危机以来，私人黄金市场的投机压力一直都在，投机者预期美元会贬值，因而购入囤积黄金，造成官方储备持续流失。

最后一击是在1971年5月时，当时法国和比利时央行向美国要求将美元兑成黄金，黄金投机潮再度加剧，而美国此时也开始出现经常帐逆差（1971年一季度美国开始出现经常帐逆差），美国国会也开始发出终止黄金承兑义务的声音。

1971年8月9日，英国的经济代表前往美国财政部，要求将持有的30亿美元兑换成黄金。六日后，1971年8月15日，时任总统尼克松（Richard Nixon）宣布关闭黄金兑换窗口，终止以“1盎司黄金=35美元”向外国央行承兑黄金的义务，同时对商品进口征收10%的附加税。这标志着实际运行了13年（1959-1971）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开始解体，同时也标志着黄金进入“非货币化”阶段（黄金货币属性消失）。

▼图：1971年8月15日，尼克松占用美国电视黄金时段宣布了其新经济政策，其中就包括关闭黄金窗口，终止黄金承兑义务。这被日本成为“尼克松冲击”。图片来源：WSJ。

尼克松宣布关闭黄金兑换窗口后，各国还尝试过一些努力（1971年12月《史密森协定》），继续保留着黄金的货币属性，不过最终仍以失败告终。

到1976年1月达成的“牙买加协议”，黄金非货币化被以国际协议的形式确立下来。黄金不再是任何信用纸币的支撑和基础。

从此，各国货币发行和流通与黄金完全脱离，黄金不用于支付流通，也不用于计价结算，也不再是世界货币，也不再是国际汇率之锚，没有金汇兑本位，也没有金平价汇率，它仅仅只单纯地作为各国央行的储备形式的一种。

从此，国际货币体系进入了以美元为中心的纯粹信用纸币时代。纸币完全垄断了货币江湖，黄金彻底隐退。

不过，退隐不意味着消亡，黄金即财富的观念依然存于每个人的大脑中，各国政府和央行依然以黄金作为重要的储备资产。在货币的世界里，黄金是否从此就成为一去不返的历史遗迹，目前尚难定论。

参考文献

《时运变迁》（Changing Fortunes），Paul Adolph Volcker（美） 行天丰雄（日），于杰 译，中信出版社，2016.10

《三百年沉浮——国际货币秩序的变迁》，朱雄兵，基金管理出版社，2010.8

《国际货币体系：何去何从？》，戴金平 熊爱宗 谭书诗，厦门大学出版社，2012.10

《黄金简史》（The Power of Gold: The History of an Obsession），Peter L. Bernstein（美），黄磊 郑佩芸译，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8.8

国际货币体系的百年变迁和远瞻，钟伟，国际金融研究，2001.4

从“货币战”到“ 有限合作"——1933—1936年美英法三国货币外交，谈谭，世界历史，2009年第6期

布雷顿森林体系的演变与美元霸权，李向阳，世界经济与政治，2005年第10期

冷战时期美国调节国际收支失衡政策研究(1946 —1971)，齐秀丽，郑 州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9年1月

Money Matters: An IMF Exhibit -- The Importance of Global Cooperation，Destruction and Reconstruction (1945-1958)，I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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