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a黑人为什么行动自如(美国种族主义思想为何根深蒂固？)

所评图书：

书名：《天生的标签：美国种族主义思想的历史》

作者：（美）伊布拉姆·X.肯迪

译者：朱叶娜、高鑫

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0年5月

美国大学历史和国际关系学教授、反种族主义研究和政策研究中心创始主任伊布拉姆·X.肯迪所著的《天生的标签：美国种族主义思想的历史》，是一本杰出作品。这本书检视了美国种族主义思想是如何在欧洲种族歧视观念基础上，经由几个世纪的发展，从而逐步演化为更具隐蔽性和顽固性，在美国社会也更具普遍性的观念。

奥巴马在2008年的美国总统大选中获胜，四年后连任。这曾被许多政治观察家解读为美国放弃了种族主义负担（有人以此与南非结束种族隔离政治制度，曼德拉当选领导人一事相提并论）。但如果真是这样，美国选民就不会在奥巴马卸任后马上就选择了一个对于自己的种族歧视言论毫不避讳的唐纳德·特朗普。

美国的种族政策在二战后进行了重大调整。《天生的标签：美国种族主义思想的历史》书中指出，这是因为当时美国主动挑起了与苏联之间展开激烈博弈的冷战，而后者抓住了美国尽管在南北战争期间废除了奴隶制，但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仍然普遍存在的问题。所以，时任总统杜鲁门及其国务卿艾奇逊开始通过政策调整，来解决被苏联指控这样一个“痛点”问题。但在当时，美国的公众、学界、政界都普遍秉持着顽固的种族主义观念，历史学家堂而皇之的出版宣称黑人不仅低等，而且在“实现自由的斗争”中从未出过力的谬论的作品。书中还提到，当时的美国民意调查显示，只有6%的白人是反种族主义者。

反种族主义者的对立面是种族主义者两大群体：种族隔离主义者和同化主义者。不仅如此，这两大群体之间还会出现辩论，长期成功的把种族平等问题的讨论“带偏”。这种情况下，杜鲁门本人力推在美国政府机关、美国军队废除种族隔离，而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和国家篮球协会也在1948年废除了种族隔离，不能不说是“逆民意而为之”、却符合时代潮流的冒险之举。如果没有这样的努力尝试，后来的NBA就不会出现一众黑人球星。

但美国政府的政策调整了，美国白人的观念却没有改变。抹黑、丑化、污蔑黑人的观念仍然大行其道。一方面，美国民间尤其是美国南方民间的白人，延续了18世纪、19世纪、20世纪上期的对黑人施加私刑的传统，可以说，而今的美国黑人特别是那些上年纪的老人，不少人的童年是在躲避白人的暴力打击以及排挤中渡过的。另一方面，因为美国政府开始推动开放住房运动，许多黑人终于有希望获得体面、宽敞的住房，而种族主义者的同化主义者也相信促进白人与黑人和谐共处，可以改善种族关系——但种族隔离者在白人平民中渲染恐惧，所以大批白人竭力从混合社区中搬出，哪怕是搬到城市的郊区，重组所谓的纯白人社区。同期，美国政府推动郊区化建设和新高速公路建设，这最终导致了在美国许多城市，黑人和白人事实上分隔于完全不同的地区、街区和社区。公共资源朝着白人社区集中，而黑人社区的治安、卫生、教育等配置都要糟糕得多，隔离程度并不亚于同时期的南非。

美国黑人在20世纪50年代起展开了对制度化的种族歧视、种族隔离的反抗。艾森豪威尔派遣美国军队来护送小石城的黑人学生进入学校。但其实，艾森豪威尔并不像他之前的总统杜鲁门，以及他之后的总统肯尼迪那样热衷于民权运动。他的民望太高，以至于为了维持民望就不能做太多改动、改革——美国南方保守白人发起的对黑人的攻击，无论是身体上的攻击，还是政治上的攻讦、科学上的抹黑，促成了黑人反抗。这股反抗浪潮最终引发民权运动。而斗争最终也使得许多黑人活动家摆脱了同化主义者的观念，致力于更为彻底的反种族主义。

里根，就是那个民望很高，可能仅仅次于华盛顿、林肯、艾森豪威尔、肯尼迪的前好莱坞影星，在他担任美国总统的8年里，美国反种族主义斗争受到了种族主义的反扑。里根推行小政府改革，降低政府税负，但同时也遏制国家福利，依照芝加哥大学经济学家的观念让公共福利尽可能以国家补贴、私营企业运作的方式投放。联系到我们前面谈到的美国白人和黑人事实上的种族隔离，里根的改革减少了黑人所可能通过公共资源获得向上流动、改变命运的机会。黑人更可能成为改革后质量低劣的教育、医疗和住房供给的受害者。而这些让他们不具备适应美国职场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向海外转移制造业和服务业产能，国内产业结构发生了深层次调整这样一种背景下的职场用工需求，更可能长期失业。他们哪怕走在街上，也更可能成为美国警察搜查的对象，更可能被入室搜查或遭遇入室犯罪袭击。

奥巴马在21世纪初在美国政坛声名鹊起。他最终赢得了2008、2012年两届美国总统大选胜利。但实际上，他的当选，丝毫不能证明种族主义的式微。恰恰相反，“美国各肤色的种族主义者在2004年开始为贝拉克·奥巴马欢呼，因为他的公共知识、道德、演讲水平和政治成功”，可以因此被视为“非凡的黑人”。也就是说，奥巴马本人印证了同化主义者的观念。他并不是非裔美国黑奴的后代，而是非洲精英与美国白人的混血后代，他的黑人父亲在他成长过程中一直缺席，本身也让隔离主义者对他的排斥感降低了很多。奥巴马本人更是在总统竞选中提出了若干主旨为调和主义的观点，也就是承认包括种族歧视在内的美国制度化的社会现实。在他担任总统的8年里，为黑人等有色族裔所做的工作，其实也远远不如肯尼迪、林登·约翰逊，所以任期内出现了“黑人的命也是命”的抗议浪潮。

《天生的标签：美国种族主义思想的历史》一书穿插了对五个主要人物：科顿·马瑟、托马斯·杰斐逊、威廉·劳埃德·加里森、W.E.B.杜波伊斯、安吉拉·戴维斯的介绍，以及美国政治、社会史的进程。这五个（反）种族理论者的观念、观点、著述、活动，在美国历史上产生了深刻影响，促成了反种族主义、种族同化主义、种族隔离主义三种观念的产生和嬗变。美国民众普遍、深入的接纳种族主义观念，其实就发生在距今不是太久远的近代和现代，而这些观念更是内化进入了美国的政治文化和思想体系。这也是为什么尽管黑人掀起的平权运动以及更早以前的反奴隶制斗争都慷慨激越，却仍然无法动摇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同样，美国白人的种族主义理论、逻辑和观念严密完整，以至于在对待黑人之外的其他有色族裔，比如亚裔时，可以挥舞得十分自如。

不仅如此，这本书也揭示出包括林肯在内，曾经在推动美国奴隶制走向终结、为黑人奴隶获得法律上平等地位而作出了杰出贡献的政治家，其实也带有相当浓厚的种族歧视观念。林肯解放了黑奴，但更希望黑人返回自己的家乡非洲（他的设想最终部分的成为了现实，美国将部分黑人输送回了非洲，建成了利比里亚），因为林肯显然不承认“黑人的命也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