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的泰国养女常媛

我在周总理身边长大，学习生活14年，比和父亲在一起的岁月还长。周总理对我说，你就是我的孩子。

这是泰国的西林·帕他努泰（下文简称“西林”或“常媛”）在2015年中泰建交40周年的采访时所说的话。

在电视剧《海棠依旧》中，这位叫做常媛的泰国女孩，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周秉德先生的笔下，这个女孩在西花厅中不断散发着朝气，这也让中泰两国有着一份不解的情缘。

从日内瓦和万隆说起

这件事情，要从上世纪的50年代说起，当时全世界的各个国家纷纷从殖民地中独立起来，当时各个国家的政府在意识形态中都分成了“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大阵营，而当时以披汶·颂堪为首的泰国政府，坚定地追随美国，不承认新中国的政府，而就在这样的国际背景下， 中国仍努力向泰国不断地伸出橄榄枝。

周总理出席日内瓦会议

1954年，周恩来前往瑞士的日内瓦，参加著名的日内瓦会议，在会议中不断向各国伸出橄榄枝，为很多国家日后的建交建立了基础。

就在这场日内瓦会议中，作为泰国总理披汶·颂堪（下文简称“披汶”）首席顾问的桑·帕他努泰（下文简称“桑”），也来到了日内瓦参加会议，当时桑在会议中，看到了周恩来的儒雅风度，这完全颠覆了他之前对周恩来的印象，周恩来以其独有有人格魅力和风度，让桑·帕他努泰颇为意外。

在日内瓦会议结束后，毛主席和周总理在1954年10月会见印度总理尼赫鲁，12月会见缅甸总理吴努时，两次提出希望他们转告给泰国政府，希望能够与泰国政府友好交往。

在第二年，也就是1955年，时任泰国外交部长的旺·威泰耶康亲王（下文简称“旺亲王”）参加了万隆会议，在万隆会议上，周总理抽时间亲自邀请旺亲王到自己的住所共进晚餐，这成为了中泰两国隔绝多年后的第一次接触。

泰国旺亲王

当时的旺亲王回到泰国后，来到桑的家中，对桑的第一句话就是：“谁说周恩来是土匪？他是中国的绅士、王子，他是天才的外交家！”那段时间，旺亲王在泰国经常对人提起与周恩来的交往，就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不断地向人们津津乐道。

因为当时泰国从国际媒体中所了解到的周恩来，是“土八路”，是“土匪”，当他带着这份疑虑会见周恩来时，所有的这些成见与内心的戒备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面前的这位中国总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而此时，年仅7岁的西林第一次听到“周恩来”的名字，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生会和这样一位人物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在当时中泰两国在泰国政府看来，是完全隔绝甚至敌对的国家，泰国当时站在反·华的第一线，而当时的桑原本也是反·华的策划者和宣传家之一。可他在日内瓦会议见到周恩来的热情友善和儒雅风度时，在万隆会议后听到旺亲王的赞誉时，桑的内心也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由于当时的泰国在安全和经济上都离不开美国，但桑认为应该努力和中国沟通交往，于是在和美国保持正常交往的同时，泰国政府也努力找机会和中国接触。

桑一方面派遣坤能·波素以个人的身份去缅甸，寻找机会与中国驻缅甸大使姚仲明接触。同时又让阿利·披荣等人秘密访华。而就在当年的12月17日，姚仲明和桑在缅甸签订了《共同声明》，而泰国代表团的访华也极为成功。这两件事对中泰两国的改善取得了可观的进展。

兄妹二人来到中国，中文名字经周总理批准

此时的泰国官方政策，还是充当美国反·华的基地，但桑在私下里，还是希望派泰国的代表送到中国，学习中国的国情，了解中国的人民，作为促进两国感情的友好的使者。此时桑决定由自己的二儿子——怀·帕他努泰（以下简称“怀”或“常怀”）来担任这个使者，寄希望日后他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外交家。

当时，西林听到二哥怀要出国时，内心极为的羡慕，主要因为出国要坐飞机，而当时的泰国人中并没有多少人坐过飞机，所以西林纠缠着父母，非要和哥哥一起去不可。最终桑认为怀应该有个伴，也就答应了西林的请求。

电视剧《海棠依旧》中的西林和怀

泰国政府派出访华的特使，表示出将桑的两位儿女送来中国。周总理立刻明白了桑的用心良苦，周总理表示很理解泰国很多事情是被迫的，可还是婉言谢绝了送孩子来北京的善意。但桑还是执意说：

我们诚意跟中国建立友好关系，我自愿把孩子送给周总理代为管教，希望儿子能到北京学习中国文化。

可当时给毛主席还是表示拒绝的，此时思虑周详的周恩来却认为：

如果拒绝了对方，这不但伤害了泰国总理的一番好意，更挫伤了桑对中国政府的真诚和信任，既然桑希望孩子来学习中国文化， 将来可以成为中泰交流的纽带和桥梁。

在一番商议之后，毛主席最终同意桑的两位儿女来华。

常媛幼年照片

于是在1956年8月，12岁的怀作为披汶政府的私人代表，8岁的西林作为陪伴，来到了北京。可谁想到，最后西林在中国居住的时间远比哥哥更久，和周总理的情感也比哥哥更深。从此，桑将自己的家族卷入了历史的跌宕起伏，也改变了兄妹二人的一生。

当时的苏联决定撤走援华的原子弹专家，就原子弹方面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解决，就在这样百忙之中，周总理还是抽出时间，前去探望了西林和怀。当时西林和怀来到北京已经近一个月了，但都没有机会见到周总理，当他们第一次见到周总理时，就深深感觉到了一种心有灵犀。

周总理问：“你们来中国已经一个多月了，喜欢这里吗？”

怀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西林就大声说：“烦透了！”怀拉了拉西林的衣服，暗示她这样回答并不妥。

但周总理却哈哈大笑起来：“我理解你们的感受，我当年在日本，年龄比你们稍微大一些，当时也是语言不通，我也曾感到乏味。”

电视剧《海棠依旧》中，周总理亲切的和两个孩子谈话

一番交谈之后，周总理亲自带他们逛街，逛街时他们所有喜欢的玩具，周总理都为他们购买，并带他们去吃北京烤鸭，所有的花销总理都要求从自己和邓大姐的薪资里扣除。之后在周总理的关照下，兄妹二人迁到了一套四合院中居住，以外国留学生的身份入校学习，并为其配备了翻译、厨师、司机，其中包括泰国华侨。

并且将照顾两位孩子的任务，交给了廖承志夫妇，让他俩和廖家的七个孩子一起居住。当时何香凝根据两个孩子的泰语发音，起了常怀、常媛两个中国名字。当时何香凝很认真地告诉两个孩子，这两个名字是周总理批准的。

在中秋节那天，周总理将兄妹二人接到自己住的西花厅中做客。周恩来亲切地问：“你们喜不喜欢中国菜？”

常怀微笑着不说话，而常媛却坦率地说：“周伯伯，我不太爱吃。”

邓颖超拿出一块月饼让二人先尝尝：“今天是中秋节，咱们这家人先过个团圆节吧！”

兄妹二人以泰国礼仪向周总理致谢。周总理也说：“銮披汶总理和你们的父亲都是有远见的人，他们把你们俩托付给我，以了解中国和它的文明，这样，你们俩将来可干大事的！”

没想到一住就是14年

常媛认为，她只是来北京度假而已，过一段时间回国后就可以向同学和朋友们炫耀自己出国的经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1957年9月17日，泰国军队在美国的策动下发生了政变。并以亲华的罪名将桑等两千多人逮捕入狱，披汶流亡国外。此时桑就这样，没能如约地将两个孩子接回泰国，反而在监狱中身不由己。

而此时的周总理却认为，有必要将这件事情告知常怀、常媛，这是对两个孩子基本的尊重，他们有知情权。当周总理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时，周总理亲切地对两个孩子说：“你们就是我的孩子。”

而廖承志也对兄妹说：“根据周总理的指示，我们中国政府将一如既往地保护你们，让你们在中国安定生活、学习、成长！”

之后，常怀、常媛都亲切地称呼周总理为“周爸爸”，称呼廖承志为“廖爸爸”。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之后，周恩来经常对两个孩子说“你们要做中泰友好的使者”。当已经会说一口流利中文的常媛表示不愿意学习泰语时，周总理说：“你们不要忘记自己的母语”，并且专门请了泰语的老师进行教学。

当周围的同学都加入少先队，带上红领巾时，常媛也想带上红领巾，而周总理说：“你们要当好自己民族的人，当好泰国人，你们的身份是泰国在中国的使者。”

桑访问中国后，常媛赴英国

就这样，常怀常媛兄妹在中国读了小学、中学、大学。而在桑入狱的八年时间里，周总理也指示廖承志要与桑的家族取得联系，传递周总理的问候和常怀常媛兄妹二人的信件，这让狱中的桑有了极大的精神安慰。

在1967年2月，桑终于从牢里出来了，在出监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到中国，看看10年没有相见的儿女。而当时桑的这一想法，却遭到了美泰两国的限制，他怕到中国后会呼吁中国政府帮助他夺取泰国政权。

桑没有办法， 前去找美国驻泰国大使馆的一位公使，而公使却表示很支持桑的想法，因为当时美国也想尽快从越南撤军，便帮助桑办好了护照，桑也到中国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子女。

可当时由于中国风云变幻莫测。当桑将美国的口信转达后，却遭到了48小时驱逐出境的信息。常怀也竭力帮助父亲进行辩护，却也被关了起来，并且也遭到驱逐出境的宣判。就这样，由于这样众所周知的原因，在北大读书的常怀被迫离开了中国，回到了泰国。

而当时已经22岁的常媛与一位日本青年相恋，但由于那日本人家里不允许和泰国贵族交往，这段恋情也无果而终，之后又一位英国学生特别追求常媛，此时自身深陷困境的周总理为了保护常媛免受伤害，便对常媛说：“不管你喜不喜欢，你赶紧跟这个英国人离开中国吧！”由于当年是秘密入境来中国的，所以她没有任何护照，也没有中国的签证。就在此时，周总理也亲自向英国使馆写信，证明她的身份，让她改名换姓，办了旅游签证，将常媛安排前往英国。

就这样，从1956年来到中国，到1970年离开。常媛最初认为的短暂假期，却变成了14年的历练。而常媛在周总理身边学习生活了14年，要比自己的亲生父亲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

常媛接受采访

参与中泰建交

中国通过乒乓球比赛，开始了与美国一段交往，为之后中美建交提供了基础。1972年中美发表了《联合公报》，而周总理运用乒乓外交的手段，娴熟地再次在中泰两国之间施展。

1972年9月，周恩来向亚洲乒乓球协会建议，邀请泰国球队到北京参赛。泰国的他侬政府找到了桑，桑推荐当时正在英国的女儿常媛承担与中国的沟通工作。

当时距离比赛时间已经不到10天了，泰国派了一名议员和常怀飞到伦敦，将一封信托常媛交给周恩来，说在乒乓球队当中有一位名叫“巴实”顾问，实际上是政府要员，就是去进行中泰关系的谈判，希望常媛能和周总理沟通，得以见到周总理。

当时常媛拿着这封信，去了中国驻英国大使馆找到了宋之光，将事情进行转达，并请告诉总理，一定要把一封邀请信送到英国，让常怀将这封信从英国带回泰国。就在不到14小时的时间，常媛便收到了周总理的邀请信。

常媛收到信件之后，立刻从伦敦飞往北京，在离开中国两年之后，又与“周爸爸”“廖爸爸”再次重逢。而周总理接见巴实部长的过程中，常媛担任了翻译。这是在新中国的历史上罕见的外交场景，仅由一名外国人担任中国领导人接见外宾时的翻译。

当时周总理对巴实部长说：

“我们可以给泰国政府时间，我们了解你们的顾虑和难处，我们能等待，从他们这么小（指着常怀、常媛）到今天这么大了，再等一两年我们可以等的。关系的建立只能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没有信任就不能建立关系。”

巴实部长将一个象牙钟赠送给了周总理，这是象征乒乓外交决定性的一记钟声，为中泰两国关系打开了新纪元，而之后的中泰建交也自然水到渠成。

三年之后到1975年，两国正式建交，而这份建交文件也成为周总理生前签署的最后一份外交文件。当时的周总理在医院重病缠身，很多外交文件主要由乔冠华等人处理。可周总理仍亲自签署泰国的建交文件，其中也包含着对常媛留华多年的感激之情吧。

1975年，周恩来在医院接待了泰国总理，两国建交

中泰两家庭友谊长存

1976年，周总理去世了。当年，常媛的第一个孩子出生，虽然是英泰两国的混血，但常媛仍为其起了中文的名字“常念周”。 1978年，次子出生，起名“常念廖”。这两个名字寄托着这个家族对于周总理和廖承志无比的思念和感恩。而后来，常念周的孩子，也起名为“常恩周”“常颂周”。

而这两个人都曾在北京第二实验小学读书，常念周从事中泰与欧美的友好关系，几乎每周都要来一次中国，几乎走遍了中国所有的省份，他对中国经济的分析常常受到泰国各方的重视。而常念廖也负责英中两国发展的跨部门合作，这两人最终也成为了中泰两国之间卓越的外交家。

2009年1月，常念廖在曼谷举行了婚礼，邀请周恩来的侄女周秉德出席，至于为何被邀请，常媛说道：“常家最尊重的长辈周总理，将常家与周家穿连成了一家，所以一家庭长辈的身份，邀请周秉德参加这次婚礼。”

常念周也每年会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常恩周”和“常颂周”来中国两次，待一个月左右，为孩子打下语言、文化、友谊的基础，在奶奶常媛的教导下，中文也说的很好，而这个家庭也经常说中文沟通。这让两个孩子从小就有了一种责任感，知道自己有责任成为中泰两国沟通的桥梁。

常媛与小孙子常恩周

而常媛自己，也用英文写下了《龙珠》这本书，记载了这段鲜为人知的往事。这不仅是帕他努泰家族和周恩来家族的交往，而更是中泰两国友谊的桥梁。常媛面对记者的采访是，也自豪的说：

“在当今世界上像我们家族这样领略过中国第一代领导人风采、与中国有着持续60年渊源交往的，仅此一家。”

而现在年逾七旬的常媛也每个月造访一次中国，对她而言，这是自己的第二故乡，“周总理”这三个字已经是深入骨髓的感情。

常媛（右一）与长子常念周（左一）、孙子常恩周（右二）、常颂周（左二）在一起

结语：

在常媛的记忆里，周总理在说话时会看着你的眼睛，这种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压迫感，你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他内心的真诚，他用自己的真心与人交往。

在那个还没有“软实力”这个词语的年代中，周总理就是中国的软实力，他代表中国的形象出席各大会议时，能够让所有接触到他的人深深的折服，不论你是任何意识形态的国家与政府，都会因为周恩来，而对新中国深深的信服。这就是我们杰出的前辈。